第一百五十八回:汉军缓行脱重围,赵国二臣图弑君
来日,“白登之围”的第七日,大雾。
伸手不见五指中,冒顿单于先后得知了两个不利的消息。第一,“韩王信”与“赵王利”二人,约期不至;第二,一直乱打乱撞的数十万汉军主力,已向此地疾行赶来。
再把两个消息一综合,得出个更不利的结果:那二人定是又叛变了,汉军主力,正是被他们领过来的。
这下打还是不打?素来精明强干的冒顿,苦于大雾弥漫,一时也有点懵。——若单论战力,即便汉军三十多万人全部集齐,再加上韩王信、赵利二部,也非匈奴骑兵的对手;但在四面围山的前提下,如果被汉军贸然偷袭身后,那就不好说了……思来想去,冒顿单于最终选择了谨慎行事。
“撤去西南一角,由汉军出入。”
不多时,埋伏于白登山西南山脚的汉军暗探火急火燎将此讯息报至高祖处。高祖大喜,知匈奴人网开一面绝非偶然之事。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紧急下令全军,向此方向突围。汉军就此火速下山,将出重围时,陈平道:“匈奴人多诈,陛下不可不防。”于是再献一策,让所有弓弩手张弓搭箭朝外,围成一道屏障,护送皇帝车驾缓缓而出,一旦有匈奴骑兵闯入射程内,立即射杀之。
如此,汉高祖凭着陈平的妙计,方在太仆夏侯婴的护卫下,撤出重围。个把时辰后,日头渐渐升起,大雾将散,高祖担心匈奴人趁势来追,下令夏侯婴抛下大军疾行。夏侯婴道:“匈奴军士之所以解围一角,只因前日攻山时伤亡惨重,有畏我之心。陛下一旦疾行,则虚实之计被匈奴人看透,必争先赶来。”高祖从其言,仍旧夹在卫队之中,缓缓驶向平城。匈奴人尾随其后,果然不敢上前。
将到平城时,曹参等人率步兵二十余万,也及时赶到。当下两军合兵一处,就在平城西南摆下战阵。冒顿见再战无益,自引大军退去。
就此,汉高祖被围了七日,总算逃出生天。返回广武后,他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释放刘敬,执其手感慨道:“前日若用爱卿之言,何至于如此!”为他增加食邑二千户。陈平、夏侯婴二人也自有重赏(夏侯婴加封食邑千户,陈平改封为曲逆侯)。至于那些当日说“可战”的人,高祖恼恨之下,统统斩杀。
汉朝与匈奴的第一次交锋就这样戏剧性收尾。但这只是开始,冒顿事后想想后悔,在韩王信、赵利等人的相助下,不间断的对汉朝发动进攻,肆掠代、赵之地。而这时,高祖罢黜战将,擅立亲信的恶果也不断显现出来——譬如代王,之前说过,是他的二哥刘仲。刘仲忠心归忠心,可惜能力不行,他种了一辈子地,何曾有过领兵的经验?一看匈奴大军这架势,吓得连王位也不敢要了,直接跑回国中避难。高祖既好气又好笑,下令削去他的王位,改封为侯,以示惩戒。
还好,代王不行了还有赵王。加上朕于白登脱围时,曾令“舞阳侯”樊哙领一军协助刘仲镇守代地。北疆安全,就靠这二人了。
第二位“谋反者”应运而生:赵王张敖。
话说“白登之围”隔年,公元前199年十二月,汉高祖驾临东都洛阳,巡查东方事务。有赵国臣子闻知皇帝东巡,立即赶来洛阳,检举赵王谋反。
高祖乍一听,心道:这不可能啊。因为张敖行事素来稳妥不说,其夫人便是鲁元公主(早前和太子刘盈一起被捡回来的那位),与朕是翁婿关系,怎能谋反?而随着检举者娓娓道来,高祖神色渐渐凝重——原来如此。吓,这番惊险,不下“白登之围”哪!
欲知检举者和汉高祖所议何事,就得把目光再回到一年前,汉高祖侥幸从白登脱围时。当时,高祖虽靠陈平得了性命,却也差点吓出一身病来。回国之时,竟不敢从太原走,而是向东绕道,先后经代地、赵地南下。
赵王张敖乃是张耳之子,凭借先父大功承嗣赵王之位。他闻知皇帝驾临,率百官隆重迎接。之后,诚邀高祖入驻国都襄城,并为其设宴压惊。高祖一来是因为前些日子被冒顿逼迫得太窘,借机发泄;二来是因为这位赵王不是外人,性格又宽厚,赴宴之时,全无礼数,动辄将张敖数落一通。张敖的好脾气可真不是盖的,任由皇帝如何数落,始终态度谦卑。如此,席间无事发生。
结果,宴席一散,随着皇帝、臣僚散去,变故就发生了。
有二人,分别名为:贯高、赵午,是为赵国左右相国。他二人最是火爆脾气,一见自家大王被羞辱了,那还得了!便暗下向赵王请缨,说要去行刺皇帝。
张敖大惊,行刺皇帝?——那不就是谋反吗?焦急之下,他咬指出血道:“赵国者,皇帝陛下所立也。若非皇帝隆恩,我张敖岂能称孤一方,福及子孙?行刺之事,绝不可行,求你等勿要再言!”
张敖不惜咬指为誓,可见是真急了。但他没想到的是,那二人胆大包天,竟然又私下雇佣杀手,决心与高祖拼命。——为了不牵连无辜的赵王,他二人将伏击高祖的地点,设在了柏人(今河北柏乡县西南)。
柏人,位于襄国以北,间于赵、代两地之间。却说汉高祖撤入赵地后,冒顿单于与韩王信等人冰释前嫌,就令他继续充当炮灰,先行攻入代、赵,试探汉朝边界状况。高祖一看,冒顿虽然惹不得,收拾你个韩信还不是分分钟的事?于是在驻军赵地期间,时常北上迎击韩王信军,几番获胜下来,将韩王信赶回了马邑。
汉军凯旋而归,天色将晚时,恰好要过柏人。于是部将布置一番,欲要皇帝驻军于此。高祖正要入城时,突然心念一动,问从人道:“此县为何名?”
“启禀陛下,是为柏人县。”
“柏人,柏人……柏人者,迫于人也!”高祖遂下令,大军继续前进,赶往下一城邑过宿。
若不是史书中言之凿凿,在下真不敢相信事情会如此偶然、微妙。——当时,贯高、赵午二人闻知皇帝驾到,已率杀手躲于行宫的厕所中。要知道,皇帝平日纵有数千卫士开道,如厕时,总不可能拉个几千人护卫吧。一个堪称完美的刺杀计划,就这样,只因一声浅吟,就让汉高祖混了过去。
一番番落难、脱难,总有贵人相助;即便无贵人,也有心灵感应。如此的洪福齐天,真是令人羡慕哪。
眼见高祖来了又走,贯高等人只能“徒呼奈何”,之后再要行刺,已没有了这等机会。于是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大半年后,汉高祖平平安安的到了洛阳,面见了检举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