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七回:阏氏受贿说单于,陈平秘计退二敌
不得不感叹,汉高祖保命功夫超级一流。此后数日,数十万匈奴大军对白登山发动了多次强攻,但因汉军居高临下,骑兵仰攻不便,始终未能得手。冒顿见状,索性不攻了——看你汉军孤守荒山,能支持几时。
这一下,汉军的优势瞬间变成了劣势。因汉军此行仓促,冬衣、粮草都未曾备足,加上连日来大雪纷飞,白登山变成了冰山,中原士兵哪吃过这等苦?才过五日,冻伤者就有十之二三。高祖看了暗暗心急,只怕匈奴人过几日再来,将士们连拉弓的力气都没有了。
怎么办?难道朕就这样被困死这里?高祖摇头过后,突然灵光一闪,想起一个人来。若连他都没有办法,那朕命真的休矣了。
——陈平。
这几日,高祖忙于在雪天中督战,陈平缩在军帐中,却也没闲着。通过对几名匈奴俘虏的严刑拷问,他渐渐掌握了一些情报。眼下,见高祖来询问“撤军”之策,陈平道:“据微臣连日审讯,知冒顿新立了一阏氏,极为宠爱,不如动用金帛厚结之,使其说服冒顿,放我等出去。”
高祖皱眉道:“真会如此这般容易?”
“除此之外,别无良策。”
也罢,死马当作活马医吧。于是高祖搜集齐军中财物,交给陈平。陈平布置一番后,叫上一会说匈奴语言,又机敏伶俐的使者,让他依计行事。
使者持财物到了山下,说奉大汉皇帝之命,求见阏氏。匈奴军士见汉国使者只有一人,并不心疑,于是带他入帐。入了帐中后,使者献上财物,求阏氏代为说情。阏氏见了许多珠宝、玉器,原本大喜,见另有要求,连忙推诿道:“此乃军国大事,我一介妇人,岂能说动大单于?”
“若阏氏不愿说情,可代在下将另一物什献于大单于。单于见后必喜,便无劳阏氏。”
阏氏听说财物之外另有重礼,贪婪之心大起,要过一看,原是一女子画像。画上女子栩栩如生,姿色出众。不由惊怒道:“这是何意?”
“大漠骑士固然骁勇,可惜无甚佳丽。大汉皇帝为求罢兵,愿献上国中第一美女。因该女子不在军中,只得先将画像献上。”
“此举大可不必!”阏氏收起怒容,说使者道:“若大单于不肯听我之言,如何是好?”
“只要阏氏愿意一试,成或不成,改日皇帝必用百倍厚礼答谢。”
阏氏被陈平将了这一军,为防汉军那边再来献什么劳什子佳丽,当夜便对冒顿单于大吹枕边风:“汉军被围已有五日,外援尽绝却军心不乱,绝非寻常之事也。——妾身听到传闻,说汉朝皇帝乃赤帝子转世。受神灵庇佑之人,杀之不详!”说到这里,她见冒顿不动声色,又道:“汉军被围于此地者,不过一偏师,其主力若闻知皇帝消息,必星夜赶来。我军固然骁勇,到时难免受内外夹击之险。再者,大单于与我久居草原,即便擒杀汉朝皇帝,能得中原之地却不能居之。既然如此,何不放其一条归路?”
大单于这才道:“好罢,若汉军处再有使者来,可好生款待,就说本王已答应议和之事,两日后便下令撤军。”
阏氏大喜,只道已大功告成。却不想那冒顿单于是何等人也,其杀生父,杀前妻时,一如屠杀猪狗。可见亲情、女色对他而言都是无足轻重,唯有权力,才是他的最爱。于是他将计就计,一边抚慰住财迷心窍的爱妻,一边就急调韩王信、赵利二部兵马北上,共战汉军。
——前几日之所以不胜,只因匈奴士兵不善步战;不如让汉军降卒先行攻山,我军尾随其后。如此,白登山必一战而下,且我军无甚损伤。
狡诈、阴险、毒辣,这就是冒顿单于的本色。让韩王信、赵利等人去作炮灰,等汉军自相残杀完了,匈奴人便可坐享其功。高明,果真高明。
却说来日,汉军使者又下山来,被阏氏以“单于愿意和议”之言相告。使者大喜,回了山上后禀报高祖、陈平。二人也是大喜。但陈平细细一想,又问他道:“匈奴人何时解围?”
“明日便是解围之期。”
“如今山下防备如何?”
“数十万匈奴大军未曾松动,只容使者通行。”
陈平听了,隐隐觉得这事没这么简单。——事关皇帝的性命,大汉江山,可不是闹着玩的。为了保险起见,陈平详细筹谋后,另授使者一秘计,让他动身再次下山。
使者奉命前去。但这次下山后,他没再去找阏氏,而是悄悄出了重围,往雁门关方向去。匈奴军士因见此人来去多次,早已习以为常,并不阻拦。那使者出了平城地界,寻了匹劣马,一路踏雪南下。行了有数十里时,遥遥望见两支军队前后赶来。一军旗号为“韩”,统帅便是韩王信;另一军旗号为“赵”,为首大将却是曼丘臣、王黄二人,另有“赵王”赵利坐镇中军。这二支军队奉冒顿单于之命,正打算赶去白登山下与匈奴大军会师。
使者见了韩王信,连忙拦下兵马,说自己是匈奴人,有前方战报献上。韩王信看看天色,已自昏暗,加上又是冰天雪地的,于是驻军下来,召使者入大帐问话。
使者入帐后,收起匈奴口音,说韩王信道:“不敢欺瞒韩王,在下乃皇帝身边近臣,今奉大汉皇帝之命,请求韩王立即撤军。”
韩王信大怒:“当日我为刘邦出身入死,险些亡于项羽之手。刘邦这厮却不念旧恩,一旦得了天下,便擅立亲信,夺我颍川故地。如此昏君,我韩信何必听命与他!”
“大王差矣。若无皇帝隆恩,大王何以位居诸侯之列?前日之所以改封大王至太原,只因您勇略非凡,冠绝众将之故。不料那匈奴人骁勇异常,皇帝一时不察,如今也被四十万匈奴大军围于白登。皇帝御驾尚且如此,何以怪韩王无能?——皇帝陛下这几日念及于此,也是后悔莫及。”
韩王信冷笑数声,不听,传令侍卫将他拿下,斩首后送去大单于处报功。
那使者眼看就要踏入鬼门关,不但不惊恐,反而大笑道:“明日皇帝陛下固然必死,死得其所;大王却难道活得过明日么,冒顿此番来召您,正是为要借刀杀人!”
“慢着!你且说,冒顿如何个借刀杀人法?”
“冒顿野心极大,久欲入侵中原,只恨空有精骑数十万,未得其名耳!如今皇帝被围已有多日,部下死伤殆尽,冒顿却突然围而不攻,令大王北上相助攻山。一旦大王果然擒杀了皇帝,冒顿必假借‘为大汉皇帝报仇’之名,杀韩王,尽得太原全境。岂不见其早已备下后招,扶立赵利为王,收买大王部将王黄等人……皇帝、大王若过世,中原无主,又失去北部屏障,匈奴大军一旦南下,何人可以当之?——韩王一招不慎,空留万年恶名。可惜,可惜!”
韩王信毛骨悚然,慌忙斥退手下,请起该使者。一番款待之后,韩王信下令部下黑夜启程,立即返回太原。他这么一走,赵利、王黄等人摸不着头脑,只怕韩王信这边有什么阴谋,也赶紧拔寨大起,自行返回前日驻地。
却说那使者见冒顿的二路援军已退,这才舒了口气,继续奔波,终于在雁门关一带寻找到了汉军主力。步兵统领曹参等人正为寻找不到皇帝而发愁,一听说皇帝被围在白登,眼看性命不保,吓得连番催动步兵北上,急急赶往平城。事到如今,被围了已有六日的汉高祖,总算迎来了一线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