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回:龙且恃勇批战书,韩信一月下三齐
就在汉王由修武南下,争夺成皋时;韩信在赵地,也正式出兵伐齐。
这时的他,已当了三个月“相国”,并在张耳的协助下,凑齐了数万乌合之众。——再操练一番?免了吧!再不赶紧动身,汉王又要丢盔弃甲的过来借兵了。
出发!
结果,正当韩信召集全军,慷慨激昂地下达出战号令时,齐地那边有好消息传来:齐王田广,已经被人说降了。
说服齐王者,对韩信来说并不陌生。正是汉王帐下“天字第一号大说客”:郦食其。
话说当日,郦食其在说服汉王南下争夺敖仓后,又同时主动请缨,说愿亲赴临淄劝降齐王。细观他这一手,和当日随何说英布类似,都是高明的“趁火打劫”——韩信赖在赵地不走已有一年,又整日忙着招兵买马,瞎子也能看出来他的最终动机是什么。齐王田广、相国田横正为此寝食不安时,眼见汉王另派使者前来劝降,略谈几句后,当场便降了。
双方皆大欢喜,多好,何苦又要动刀兵呢!齐王听从郦食其说辞,遣一使者手持降书西去觐见汉王;然后自以为国中无事,每日与叔父田横陪着郦老先生饮酒作乐,不再督查战备。
韩信闻知此事后,感叹一声:唉,出兵晚矣。偌大的功劳,竟被那老儒生凭三寸不烂之舌给得了,可惜,可惜……。叹息完后,传令众军,伐齐一事就此取消。
正在这时,一人上前将韩信拦住,急谏道:“将军身负汉王重托,兵马钱粮都已备足,岂可只凭流言便终止进军?”
韩信懵了:“可齐王归降一事,天下已皆知,何故要兴无谓之兵?”
“将军某非已得汉王诏书,令您终止伐齐?”
“未有也。”
“那便是了。将军既无汉王诏书,如何可擅自撤军——此乃抗旨不尊也;再说了,汉、楚之外,唯齐国最强,将军苦战多年,到头来竟甘心屈居于一老儒之下?”
韩信一琢磨:对啊,汉王若要终止伐齐,怎会不颁令给我?再说了,那田广是真降还是假降,谁说的清楚。万一降而复叛,岂不变成了本将的过失。
想通了此处后,韩信忙叩问此人姓名,是何来历。——那人自报家门,说是叫蒯彻,赵国人,昔日曾在武臣手下做过事。与郦食其一样,也是一口好说辞。韩信遂重赏蒯彻,留在身边,随大军东征齐国。
这下齐王田广便可怜了。正当他大摆筵席,与郦食其尽情欣赏佳丽歌舞时,前线传来急报:“韩信大军势不可挡,已攻下平原、历下(今属山东济南),距离现距离临淄只剩百余里!”
齐王大惊,忙问郦食其是何故。郦食其也一头雾水,但还是强作欢笑,抚慰齐王、田横道:“定是韩元帅不知齐国降汉一事,惊扰了大王、相国,还望恕罪。老夫这便书信一封与他,让他速速撤军回去。”
齐王见郦食其镇定至若,又见他书简中交代得清楚,这才心中稍定。但很快,士卒不断来报,说韩信大军撤军的意思,仍在麾军杀往临淄,已仅剩数十里路程了。
“这……你等可曾将郦先生亲笔书信呈上?”
“韩信说了,只奉汉王一人之命。至于他人书信,不看也罢。”
齐王大怒,与田横紧急召集临淄城内所有兵马,弃城而逃。临行前,置一大锅,拿柴禾点上,令侍卫将郦食其抛入进去,烹杀之!——若非中了老匹夫之计,我齐军好歹有十数万之众,怎会被韩信如此轻易地杀到临淄城下。
郦食其面对滚滚一锅沸水,自知必死,毫无惧色,大骂韩信不止,不幸就义。
却说齐王逃出临淄后,眼见齐国以东,以及齐国南部仍有大片国土,和田横计议道:“叔父可率一军南下,暂时驻军博阳(今山东泰安);小侄率一军往东,暂时驻军高密(今山东高密),各自集结当地守军,先稳住阵脚。同时,可修书一封送去楚国,请楚霸王速速派兵来救。项羽顾忌韩信得了齐地后,会南下直捣彭城,必定不会置之不理。”
田横附和其议。于是二人兵分两路而去,苦等楚军早日北上。
楚霸王接到齐王书信时,正为汉军坚守广武而头疼,闻知韩信已攻破临淄,大惊之余,却不敢亲自带兵去救。一番深思熟虑后,他精选楚军十余万,号称二十万,交到帐下第一猛将龙且手中,让他立即率军北上。龙且领命而去,不日便赶赴高密,与齐王成功会师。
韩信那边正在临淄整顿军务,听闻龙且已到,立即遣一使者赶去高密,给龙且下战书。龙且阅完书信,二话不说,提笔回书道:十日后,决战。
他拟好回书,刚让韩信使者带走。一谋士上前进谏他道:“龙将军,韩信之所以急着求战,只因他初下临淄,立足未稳,担心齐人降而复反耳。将军不如固守高密,不与韩信交战;先传檄齐国各地,令齐人起兵反之——齐人听闻楚军二十万精兵尽在此处,必然争相叛立。到那时,韩信困守孤城,矢尽粮绝,必将不战而退。——此乃‘不战而屈人之兵’之法也。”
龙且拍案大怒:笑话,我龙且受霸王大恩,拥精兵二十万之众,自当早日打破临淄,枭取韩信首极献上,何必学那卑鄙无耻的刘邦,玩什么‘传檄四方’的伎俩。其不过是一介胯夫而已,既要主动求战,正是求之不得——要知道,连“黥面贼”英布都已败在我手中!难道他的能耐,还能强得过英布?于是不顾他人劝谏,决心按约出战。
韩信等的就是这个,见龙且肯出战,立即召集城中军士,只留万余人守城;其余的,约有五万人,随韩信东出临淄城,直奔高密而去。
汉军将入高密地界时,东面正前方有一条大河拦住,名叫潍水。韩信见河道宽达数十丈,水深数十尺,水流不急,两岸地势平坦,便下令大军就于河西扎营。军士们不解其意:韩相国你要打这一仗,好歹也选个离临淄近一些的战场吧——万一不胜,临淄城岂非难保?再说了,百里迢迢而来,却又不趁其不备发动突然进攻,这次玩的又是啥花样?
韩信不暇解答士兵们的疑惑,在营寨立好后,将随行辎重置下,令人取出事先备好的锨镐、麻袋,分发开来,又下一令:“一半军士镇守营寨;其余军士,随本相国前去上游堵水。”
韩信用兵,果然邪门,出门打仗还带着麻袋呢。士兵们见韩信神情严肃,不像开玩笑,只得依令行事。就此,两万人拿起事先准备好的工具,赶往潍水上游,开始有条不紊的挖土、填袋、堵水。
数日后,汉军营寨往东过去数里处,原先深达数十尺的河道,已淹没不过士兵膝盖,河中大鱼乱跳,全被汉军拿去打了牙祭。烤食完河鲜后,潍水东岸那边,楚、齐联军二十万,旌旗飘展,军容齐整,如约赶来应战。
韩信早已准备妥当,既见龙且亲率大军前来,便传令汉军击鼓进军。鼓声大振处,汉军一窝蜂杀过潍水,就在河道东岸与楚军展开激战。龙且自恃勇力,一马当先迎敌,连斩数十人,身后二十万联军整齐赶上。韩信在对岸见楚军阵势严谨,冲杀不动,令旗摇出,鼓声尽消,鸣金声大起。汉军听见撤军号令,又一窝蜂回撤至西岸,向前日所立的营寨处逃去。龙且见状,在阵中笑谓他人道:“都说韩信善于练兵,观其今日一战,徒有虚名而已,有何可惧!”立即下令楚军反守为攻,冲过潍水去夺汉军营寨。
因龙且誓要一战擒拿韩信,汉军方才全部撤退过河道不久,万余楚军已奋勇杀来。韩信见龙且正在阵中,忍不住微笑,忙令军士高举帅旗大摇。龙且不知其意,环顾四周,只见上游丛林茂密处,突然冒出来许多旗号,纷纷摇摆不停。正愣神间,身后水声大起,铺天盖地而来——原来却是韩信利用旗帜为信号,如烽火台一般,沿途通知过去,就令上游十里处负责看守垒坝的军士们赶紧放水。结果,那千万个沙袋一经拉开缺口,大水倾泻而下哪费得了许多工夫?很快,一番激流过后,潍水河道的样貌,已恢复到了与几日前一样,依旧是深达数十尺!
就在这时,汉军阵中鸣金声急停,战鼓声再起。却说这批汉军士兵虽是新招的,但都已见识过韩信“十七条军规”的厉害——首条军规,正是“击鼓不进,鸣金不退者,斩!”于是赶紧掉头,从南、西、北三个方向猛击龙且。龙且这时手上只有一万先头部队,身后虽有二十万大军,却都被潍水阻隔在对岸。一阵交锋后,龙且寡不敌众,理所当然的兵败身亡。
在东岸,齐王田广目瞪口呆,眼看着河道当中数千楚军奋力挣扎,渐渐沉入水底;河对岸,猛将龙且战死,先锋部队全军覆没。如同见了鬼魅,悲嚎一声后,扔下军队当先开逃。齐王既走,楚、齐联军也各自溃散。韩信马不停蹄,亲率主力绕过河去追赶田广;又令灌婴、曹参各率一军分路攻城略地。汉军因龙且已死,士气高涨,一路过去连战连捷。当月,韩信于城阳击杀田广;灌婴于博阳逼走田横,曹参略定胶东之地。至此,韩信终于平定“三齐”,尽得齐国全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