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回:霸王奋勇战睢水,汉王惜命弃幼孺
睢水,当日为鸿沟支流,源头出自开封,经彭城以南百余里处流过,最终注入泗水。当下,汉王乘车先到,下车一看,方圆数十里处,楚人早已将沿途船只收拾得干干净净,连片竹筏也没有,不禁暗暗叫苦。正当他彷徨无计时,在他身后,十余万大军因不清楚状况,仍在咬牙坚持赶来……
看着那一个个气喘吁吁的部下,汉王伤感不已。因为他已看到了楚军旗号,就在大军身后。领军者,西楚霸王项羽也。
一时间,睢水北岸人仰马嘶,项羽率领两万精骑,不断发起冲击,将联军将士驱赶入水。联军之中,大多为汉军,汉军之中,大多为秦人,常年居住关中、陇西,自然不熟水性,加上早已精疲力竭,与待宰的羔羊无异。约摸个把时辰后,岸边十余万人,大多已被挤入水中,各自挣扎;剩余的,手无寸铁,盔甲尽弃,亦大多遭楚军斩杀。
血水流,睢水不流。——当日惨状,大抵如此。
汉王正目瞪口呆时,夏侯婴急了:“大王速速上车,末将保你突围。”汉王得他提醒,连忙再上车驾,身旁数百亲兵因感怀于汉王平日大义,奋死上前开路。但这样一来,躲在深处的汉王便现出身来了——试想,五马銮驾,在战场上那是何等显眼?楚军见状,果然放过其他军士,一窝蜂似的赶来。不多时,汉王车驾旁的亲兵便倒下了大半,仅存了数十骑,被大队楚军团团围定。
就在汉王暗叹一声:“吾命休矣”时,突然间,狂风大作,飞沙走石,直迎楚军之面猛烈袭来!刚才还耀武扬威的西楚霸王,也被这一阵莫名其妙的狂风,吹得差点跌落马下。(此处非在下杜撰,史书如实记载。)——楚军因此人人自保,不暇顾及汉王。少时,狂风退后,众楚军艰难睁开双眼,却见那辆要人命的马车已趁机冲出重围,不见了。
“逆贼刘邦,休走!”楚霸王大怒,带着军士四下寻找,毫无线索。只得泱泱派人前去通知北边各处守卫:刘邦必是向北去了,你等加紧提防,切勿让此人走脱。
楚霸王料得不错:大风骤起时,夏侯婴当机立断,驾着马车冲出了重围,正是向北赶去。但这时,彭城、萧县等地皆已失守,汉王车驾仍陷在楚国腹地——虽暂时捡回了一命,前途仍然堪舆。
既然如此,就不管那许多了,只顾向北走吧,希望苍天还能再保佑一回。汉王与夏侯婴商议后,倒在马车中任其颠簸。不知不觉,马车又行了两百里,过去了半日一夜,车停了。
汉王正昏昏沉沉,突见马车停下,忙问夏侯婴何故。夏侯婴两眼含泪,答他道:“大王,前方是沛县啊。”
汉王连忙下车观望,果然正是昔日故土:沛县。遥遥算起,自当日举义以来,已有四年未回。——不知家人可都安好?
二人见沛县守备松懈,便驱车赶往汉王故居探视。放眼看处,非但汉王家中空无一人,周围但凡与汉王扯上点关系的,也已全部逃光。二人怅然若失,只得驾车再出沛县,继续逃难。
既然已过沛县,距“斩蛇起义”之地芒砀山也不远了,就去那吧。于是车驾转道向西,驰向下一个目标,芒砀山(今属河南永城)。
刚出沛县不久,夏侯婴又将车子停住了,欢喜道:“那不是大王之子,刘盈么!”
汉王探头一看,可不正是亲生骨肉?——而且不光有儿子,还有一个女儿(鲁元公主)在内。当下大喜,连忙将一子一女抱上车驾,同行而去。一路上,汉王看着两个孩子,忧愁之心稍解,只期能尽早脱困。
(汉王芒砀山举义前,夫人吕雉已育有一子一女。长女年纪约摸七八岁,姓名不详,后被尊为鲁元公主;二子名叫刘盈,便是日后的汉惠帝,此时方才五岁。)
汉王刚为拣得了子女而喜,楚军那边却急了。尤其是季布,奉楚霸王之命镇守彭城以西,只等捉拿刘邦,结果一不留神,竟然让汉王车驾蒙混过关,还大摇大摆去了一趟沛县。——这还了得!季布担心楚霸王发怒,连忙召集军士,向西追赶。一路打听过去,只因汉王车驾招摇,看见的人着实不少。季布觅得线索,发力急追,很快便迎头赶上。
却说夏侯婴此人驾车,端的是眼观四路,耳听八方。隐约听见身后有异状,忙侧过身子一看,暗叫不好,是楚军追来了!于是急抖马鞭,催促五马奋力向前。但这几匹马,虽是宝马,经过连日颠簸,早已气喘嘶嘶,哪里还能再加速向前?渐渐地,楚军越追越近,旗号渐渐清晰,夏侯婴正六神无主时,忽听“噗、噗”两声,像是有人掉下车去了,连忙勒住缰绳,停车。
细细一看,他大吃一惊,掉下车的,正是王子刘盈与公主二人。——原来,却是汉王嫌这二人占了重量,害得马车跑不快,故而一人一脚,踹下车去。夏侯婴没空与汉王理清缘由,见二人无恙,一手一个抱上车去。然后跑回御者座位上,重新驾车飞奔。
刚奔了没多久,“噗、噗”两声处,汉王又将二人踹下车去。夏侯婴不敢怠慢,也是急拉缰绳,再次救起二人。谁料没多久,那两个娃娃又被汉王踹下车去了……如此三番五次,夏侯婴但见汉王踹人,必定下车救人,马车当然是跑不快,季布等人也渐渐追近。汉王大怒,当夏侯婴又一次救起两孩子时,拔剑威胁道:“再敢停车,寡人杀了你!”
夏侯婴毫不畏惧,哀求道:“大王,追兵虽急,但幼童何罪?——更何况还是大王的亲生骨肉哪!”
汉王长剑高举,叱喝道:“寡人方与项羽争霸天下,何惜二孺子性命。再不让开,莫怪寡人无情!”
夏侯婴任由汉王恐吓,誓死不从。汉王无奈,怒气少息,只得权且答应,催他赶紧驾车启程。夏侯婴仍怕汉王再“脚下无情”,让二位幼子一前一后,抱住自己腰间,三人坐于车前驾车。如此,汉王无从下脚,只得独自坐在车后生闷气了。
好个夏侯婴,为救汉王父子,抖擞精神,竭力追忆来时的路径,尽挑七拐八绕的小道行走。季布等人坐骑虽不慢,只因路径不熟,搞得晕头转向,始终落下一大截。就这么你追我赶,算算脚下路程,汉王一行又跑了百余里,可怜那几匹马儿,早已脱力,随时可能趴下不起。夏侯婴顾着追兵,不敢留力,只得咬牙一鞭又一鞭地挥就上去。突然间,前方道口处闪出千余军士,遮住道路,齐喊“万岁!”
夏侯婴不知虚实,本不愿上前,无奈此路唯有前后两个出口,身后不远处,便是季布。只得无奈停车,高声答问。
“本将吕泽,封张侯爷之命,特来救驾。”
“大王,是吕娘娘亲弟哪!”夏侯婴喜极而泣道。
车驾到近前时,汉王下车一看,果然是吕雉之弟:吕泽。话说昔日汉王出芒砀山,随项梁转战四地时,曾令他率一千人看守山区,素来无事。今日得张良前来告急,因此匆匆出兵赶来,幸好救得及时。
几人正答话间,季布率数十骑姗姗来迟。见汉军人多势众,已然有备,只得恨恨退去。
“张侯爷现在何处?”
“前方不远处,便是下邑(今河南夏邑)。张侯爷急着报讯,奔走劳顿,正在那里暂歇。”
汉王见楚军退走,又闻知张良消息,如逃生天,大喜道:“寡人此番能得性命,全赖滕公(夏侯婴)之力也!”遂下令道:走,速速去下邑与张良回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