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回:汉王疑虑终消止,韩信校场大点兵
却说汉王登坛拜将完毕,迫不及待问韩信道:“韩元帅,今日既已授您印信,拜为三军统帅,可有良策以教寡人?”
韩信忙行礼道:“末将谢大王厚恩,自当言无不尽。敢问大王,当今天下,您所虑者,岂非西楚霸王项羽乎?”
汉王喜道:“这是自然。莫非韩元帅有良策可胜项羽?”
韩信不答反问道:“末将冒昧,还得再问大王一事:‘勇悍、仁义、威名’三个方面,您与项羽孰强孰弱?”
汉王略一琢磨,喜色消退得干干净净。叹道:“皆不如也。”
韩信当即跪倒就拜,恭喜汉王道:“大王所言不差,末将也是这般认为。但大王贵在有自知之明,纳谏如流,因此韩信可助大王战胜项羽。——项羽虽有勇悍之名,但自恃勇略,不能识贤而任,此所谓‘匹夫之勇’也;项羽虽有仁义之名,不过是亲近军士,故作惺惺之态,对手下大将不能赐爵,对立功者不能分封,此所谓‘妇人之仁’也;项羽虽威名颂扬天下,但前背怀王之约,后逐义帝于江南,弃关中沃土于不顾,视无用之地为珍宝。所过城邑,焚烧一空,天下百姓,皆不亲附,此所谓‘恃强凌弱’也。因此,西楚霸王名号虽强,虚有其表而已,破之不难!”
汉王忙又道:“如何破法?”
“大王若能反其道而行之:举贤使能,尽任天下武勇之士,何所不诛;有功必赏,以天下城邑分封功臣,何所不服;高举义旗,以仁义之名出关,引军向东,何所不散?如此,非但关中可传檄而定,取代项羽而独霸天下,非难事也。”
汉王轻吁一声,叹息道:“寡人得元帅晚矣,若早将大任授予韩元帅,此时何须苦守汉中?”又问韩信道:“眼下出蜀之策,元帅是否已筹划妥当?”
韩信笑道:“此事不劳大王费心,章邯虽被尊为名将,但在我韩信眼中,如同小儿,不值一提。若要胜之,八字足矣。”
汉王忙问:“哪八字?”
韩信俯首帖耳,暗告汉王,又道:“此计最紧要处,在于不可让章邯提前得知。请大王切勿泄露此计,否则,十万汉军必危矣。”
汉王听得明白,不再多言,径自告别众将,下坛摆驾入宫。到了宫中后,他思虑再三,又狐疑起来。这韩信虽豪气冲天,指点江山,如若无物,但未免将用兵一事看得忒容易了。——万一他是个油嘴滑舌之徒,诳得过寡人,回头却将十万汉军赔得干干净净,那时寡人岂非连巴蜀也保不得!唉,可是,韩元帅又嘱咐了,军情重大,不可泄露出去……那怎么办呢?
——谁知道他韩信到底是孙子,又或者是赵括?
踱步了好一会,汉王猛然醒悟,昔日张良临行前,曾遗下两个锦囊。入蜀时已打开一个;如今要出蜀了,是时候将另一个打开来看。想到此处,他忙掏出锦囊,打开一看,不禁哈哈大笑道:“所谓英雄所见略同,果不其然。”
锦囊上也是八字: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与韩信所说的一模一样。遂完全放下心来,知韩信是真帅才也。
话分两头,说过汉王,再看韩信。
韩信既蒙汉王隆恩,受封“汉国兵马大元帅”。来日便召集十万汉军于校场,大肆操练。又颁布军纪十七条,任何人胆敢违之,必先斩后奏,用兵极严。
却说这十万汉军,历来逢大战便绕道,是散漫惯了的。其中又成分复杂,包括楚人、秦人、巴蜀人、以及他国降卒在内,端的是乌合之众。今日韩信不问三七二十一,上来就狠操猛练,将士们叫苦连天,军心摇动。
士兵们不服也就罢了,在将领之中,有人自恃曾跟随汉王于沛县举义,因此不免仗着后台深厚,故意不遵军纪。韩信闻得此事,一经查实,当场斩其首级高挂校场之上。其余将领无不惊心,一边假装配合操练,一边就悄悄差人跑去汉王处诉冤。
汉王被将领们一告状,勃然大怒:好你个韩信,叫寡人扮作“长者”,大谈什么“兵行仁义”;你倒好,连我嫡系部下都敢妄斩!于是传令侍卫,就要摆驾去校场。萧何忙劝道:“大王息怒,韩信此举,只为整肃军纪。若不如此,兵不尊将,将不尊帅,如何做到令行禁止,进退如一?不如再稍等个几日,等韩信将练兵之策一一落实后,大王再亲去校场视察。好与不好,到时便知。”
汉王这才息怒,从萧何所言,嘱咐兵士道:“寡人既拜韩信为大元帅,岂可随意插手军务。你回去后告诉众将:好自为之,不要有违元帅军令,便不会有杀身之祸了。”
士兵无奈,只得回去与众将如是说了。众将也都无奈,只得与士兵们一起卖力操练。自此,将士们日益顺服韩信,整日在校场上挥汗如雨,无人不从。
转眼间,过去了十数日。有一日,韩信遣人禀报汉王,说练兵已成,特请大王检阅。
汉王闻言,传令随从摆驾出宫,前往校场。尚未到时,汉王从车内远远望见韩信正手执令旗,立于高坛上卖力指挥。汉王暗笑,令从人不必通报,悄悄下车,绕到韩信身后。
韩信不知汉王已到,只顾一令接一令的传将下去;而将士们虽知汉王到了,因韩信未下令停止,并无一人敢妄语停步。汉王乐得如此,当下悄立于韩信身后,细看韩信练兵。
只见韩信令旗大摇处,鼓声大振,军士们忽作进攻状,人人争先恐后;少时,令旗轻挥数下,鸣金声大起,军士们又突然停步,转身急回,各队各列全无杂乱。除此之外,“急行”、“慢行”、“原地休整”等等,也皆号令明白,十万大军人数虽多,竟似乎被韩信玩弄于股掌之上。汉王细看半响后,不禁面色涨红,汗如雨下,顾左右而叹道:“今日得见韩元帅练兵,方知前日的种种操练之法,皆儿戏也。”这才令人上前通报,说汉王来了。
韩信见汉王亲临,忙止住军士,屈膝拜见。汉王扶起他道:“今日得见韩元帅练兵之法,寡人从此可高枕无忧矣。呵,元帅令旗挥处,十万大军竟如同一人,何其了得。”
韩信微笑道:“区区十万人,何足挂齿。”
汉王不禁好奇道:“那依元帅看,若让寡人将兵,可统兵多少而不乱?”
“十万,最多十万,多则必乱。”
“那韩元帅呢?”
韩信知道汉王必发此问,毫不避讳,自信道:“韩信点兵,多多益善。即便给韩信百万大军,亦能指挥若定,点算清楚。”
汉王不信:“元帅此言非虚?”
“末将岂敢托大?——韩信军中,以五人为一伍;二十人为一什;百人为百夫长;千人为千夫长;三千人为偏将;五千人为牙将;统兵万人以上者,是为各部大将。以此法布置,军士再多,亦可点算明白。”
“伍、什自可点算,百人,千人,万人者,又不会恰好是整数,亦可点算耶?”
“大王如若不信,可一试。”
汉王于是叫出一百夫长来,让他率手下兵士上前。韩信等该队士兵来后,下令士兵们按:“三人一列,五人一列,七人一列”,各排三次。结果,三人一列排完后,得一人;五人一列排完后,得三人;七人一列排完后,得五人。于是韩信脱口而出道:“禀报大王,是为一百零三人无疑。”
不多时,汉王左右来报,说一人不差。汉王心道:点算百余人不足为奇,寡人慢慢点,也能点算仔细。于是叫出二位千夫长,再加上三个百夫长,拼凑到一起,又让韩信点算。——哼哼,寡人倒要看看你韩信是否真的如此神奇!
韩信故技重施,又让士兵们按“三人一列,五人一列,七人一列”之法排阵,排列完后,三人一列中多二人;五人一列中多三人;七人一列中多二人。这次他虽未脱口而出,但略加掐算,便告知汉王道:“禀报大王,是二千三百三十三人无疑。”
汉王令左右一起帮忙点算,忙活了半天,依旧是一人不差,当即大惊。问韩信道:“元帅真乃神人也,为何须臾工夫,便可点算得如此仔细?”
韩信道:“此计实为孙膑所著,末将偶尔拾得,故作点兵之用。古往今来,智者极多,所著之术五花八门。韩信每逢奇术,必要寻思一番,可否用作行军布阵。故而,才敢如此托大,说深谙用兵之法,实为平日积累之故也。”
(韩信点兵一事,其实是一道著名的数学题——“今有物不知其数,三三数之剩二,五五数之剩三,七七数之剩二,问物几何?”被称作“剩余定理”。当然,须得在清楚几位百夫长、几位千夫长的大前提下,确定好范围后,才可精细计算出数字。)
汉王惊讶过后,看着这位小自己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突然心念一转,又问道:“既然如此,寡人才德稀疏,岂可让元帅屈居寡人之下!”
这话一出,众人皆惊,脸色唰的白了,一齐看向韩信。韩信也是惊慌失措,忙顿首于地道:“末将岂敢与大王相比。韩信只不过略通用兵之法,所用者,兵士而已,虽百万何足挂齿;而汉王虽不善用兵,却善于御将,所用者,非将即相,韩信自当唯大王马首是瞻!”
汉王大笑,下令萧何布置一番,犒赏三军。兵士既已练就,来日便可起兵出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