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可谓是振聋发聩,众人一齐吓得呆掉了。这时,范雎又道:“秦国难道不是只有太后和穰侯(魏冉)么?”
秦王听了,知他话里有话,竟不怪罪他,而是斥退左右,单独召范雎议事。
张先生,有话不妨直说吧——秦王已对范雎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谁料,一直急着见大王的“张禄同志”这时却没话说了。秦王连问他三次,他都避而不谈,直到秦王终于失去了耐心,问他道:“看样子,先生是不肯赐教寡人了?”
范雎这才严肃答道:“大王既是真心发问,且容小人畅所欲言。”
秦王连忙专心听他有何话说。
范雎娓娓而谈,指出两点:第一,秦国如今太后、相国权势过大,再不加以克制,则王权日益衰微。想那穰侯,要出兵打哪便是打哪,大王您都不敢反驳,长此下去,则军政皆入于他一人之手,着实危险;第二,从战略上看,穰侯伐齐一事只是损己利人,必须加以阻止。那齐国远在东海之滨,就算是攻下再多的土地,秦国也得不到一寸,那何必要兴师动众的派大军前去?
这些话正可谓是切中了秦王的心坎。第一点就不说了,秦王早有心换相,不然白起等人逐渐都归魏冉直接指挥了(魏冉担任秦相期间,曾多次起复,为何这时还得用他?只因未找到合适的替代者罢了);至于第二点,秦王更是早觉得不妥,只是,赵国眼下刚获大胜,韩、魏二国又和他走得亲热,不伐齐,伐何处?
不过,既然这位张先生能一针见血的提出这两点,显然是早就成竹在胸了,秦王想到此处,立即下令厚待“张禄”——秦国何去何从,就看此人的本事了。
第二日,秦国早朝时,秦昭襄王公然下令道:立即撤回伐齐的大军,同时拜张禄为客卿,为寡人出谋划策。
自此,范雎终于跻身政坛,可以大展身手了。
第六十九回:定战策“远交近攻”,首灭韩直指荥阳
他被任命为客卿后,立即对秦王献上了早已策划好的一计:“远交近攻”。即联合远方的各国,集中力量先将相邻的韩、魏两国解决掉。解决掉韩、魏后呢?那时,又有新的对手了嘛——解决完韩魏,赵燕则成了新的对手,解决完赵燕,又可以联合齐国灭楚,灭完楚之后,就可轻轻松松兼并齐国统一天下了。他这一计,和张仪当初提出的“连横之计”颇有相似之处,都是主张通过瓦解六国联盟,从而实现各个击破的最终目的。不过,范雎比张仪高明之处在于:在提出这一策略时,他早已对东方六国形势了如指掌,进而提出了更为详尽的具体步骤。
——张仪策划连横时,时而和韩、魏结盟以伐赵,时而和魏、齐联盟以伐楚,属于“谁强打谁”的争霸策略;而范雎策化的远交近攻,则是在秦国独强的局势下,制定的“谁弱打谁”、“谁近打谁”的兼并策略。
这样一来,秦国蚕食东方六国的过程已被事先确定:即先攻韩、魏,随后伐赵、燕、最后灭楚、齐,统一天下。
秦昭襄王听了此计后,大喜。凭借这一策略,秦国一统天下已不再是遥不可及的梦想。不过还有一个问题:这时出兵去攻打韩魏,万一赵、齐等国出手干预怎么办?难道他们就会眼睁睁地看着秦国一步步的蚕食过去吗?
范雎不慌不忙,又提出了实施“远交”的具体办法:先假意和韩、魏两国和好,即使倒过来割城贿赂他们也在所不惜;这二国稳住后,赵、燕等国必然惊恐,定会主动与秦国接近;稳住以上四国后,与齐、楚两国交好自然是水到渠成——这样,六国全部都与秦国交好了。
然后,秦军再突然兵锋直指韩魏,那时,其余四国必不敢动弹,只好任由秦国将“近攻”进行到底——军事上是“远交近攻”,但在外交上必须得换一换,换成“近交远攻”,便可轻易化去东方六国的同盟之谊。
“寡人得张爱卿,譬如文王得姜尚父矣。”秦昭襄王听完之后,拍手叫绝。
不出范雎所料,只不过用了些小恩小惠,韩、魏二国就争先恐后地投入秦国怀抱。随后,赵、燕、齐、楚各国无不胆战心惊,不敢违秦国之意,纷纷与之交好——“远交”上,秦国轻易获胜。
接下来,就是“近攻”了。
公元前268年,就在秦军于阏与遭受惨败的第二年,秦军按范雎之谋,突然对魏国展开了疾风迅雷般地袭击。魏军准备不足,不能抵挡,魏安釐王急得焦头烂额,方欲听从其弟信陵君之劝——与韩、赵再次联手坚决抗秦时,秦军已退。
秦军既然退了,那三晋联手的事也就没有了下文。魏王赶紧上书秦王,苦苦求饶,又一次心甘情愿地投入了秦国怀抱(他这时若知道策划这次进攻的正是魏人范雎,不知道会有何感想)。
两年后,秦军又来了,又是小胜即退。这两次下来,魏国虽失了几座城池,但好在伤得不算太重,于是魏王也只好主动认栽——与秦国彻底翻脸这等事,他是想也不敢想的,除非亡国之祸真到了近前。
见魏国这副熊样,秦王与范雎二人大乐。此前秦国早已定下策略,先灭韩,后灭魏,之所以先和魏国小打小闹一番,只为试探其余五国的态度罢了。见其余五国果真入了范雎“远交近攻”的道道,秦国方才大起兵马,对韩展开了真正的猛攻。
不过,在正式攻韩之前,还需先做一事。
公元前266年,秦昭襄王见范雎之计确实可行,立即罢免了魏冉,并将魏冉一党全部撤换,甚至连其母亲——宣太后也被赶入了冷宫。因秦王举措强硬,且动手极快,此前对秦国大有功绩的魏冉也只好乖乖下台。魏冉下台后,范雎顺理成章的成为了秦国的新任相国。
有朋友这时会问了:魏冉已掌控秦国朝政有三十多年,既已大权在握,为何会这么干脆的将相位拱手相让,争也不争一下?细看这事,原因有两点:第一,魏冉身为秦王之舅,即使失了相位,秦王顾念亲情也不会过于委屈他,因而没有谋反的必要;第二,魏冉在位时,对秦国作了许多贡献,但自己同时也没少得利——魏冉被罢免后,他举家迁往自己的封邑定陶(知道魏冉之前为何要数次派兵伐齐了吧),所携的财币、宝物不可胜数,即使与秦国的宝库相比,也毫不逊色。都这么富有了,又能去富庶之地定陶(定陶位于齐、卫二国交界处,当时是繁华的商业地带)安享晚年,这秦国的相位,丢也就丢了吧。
范雎坐上了相位,开展起工作来更是得心应手,韩国这下大祸临头了。
秦国伐韩与伐魏不同,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直指其咽喉:荥阳。
前面说过,战国前期韩国的地图形状为“凸”字形。到了这时,由于多次被白起率军击败,割城丧地,这个“凸”字日渐消瘦,已变成了“L”。荥阳就处于那“L”两线交融的一点上。由荥阳向东去,便是韩国都城新郑,往上走,则是韩国北方几处重镇:如陉城、野王、上党等地。另外,这个“L”的左下角处尚有一些韩地,不过因过于零碎、狭小,此处就不细说了。秦国正因为此地重要,确定了“先灭韩”的第一步战略后,立即派出白起,率大军二十万暴风骤雨般地向荥阳发动了猛攻,并最终拿下了此地,从此,韩国已被剁成了三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