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3】（袁崇焕篇之六）

不久，袁崇焕回到朝廷，他说：“予我军马钱谷，我一人足守此！”你只要给我兵马粮饷，我一个人就能守住边关。这种壮志，这种豪情，这份自信，这份从容，在气氛极度压抑的晚明朝廷，如同一声惊雷炸飞了漫天鸟雀，如同一道闪电划破了阴霾天空。

此前，袁崇焕没有任何从军的经历，也没有一丝战功，朝廷病急乱投医，死马权当活马医，就让袁崇焕去往山海关，负责防务。

当时，把如此重担交给一个毫无作战经验的文弱书生，不是木匠皇帝不拘一格降人才，而是朝廷里再无人有胆量与后金对抗。很多人都等着看袁崇焕的笑话：这娃不知道天高地厚，光屁股撵狼，耍胆大呢，我看你娃最后连怎么死都不知道哩。

袁崇焕确实胆子很大，有一股子不怕死不要命的蛮劲。

袁崇焕是广西人，广西人素来以凶蛮著称。当年秦始皇一统海内，五十万秦军乘胜南下，却硬是被三万广西蛮子打得找不着北。当年倭寇纵横东南沿海，六千广西蛮子在58岁的瓦氏夫人带领下，千里出征，硬是打破了倭寇不可战胜的神话。二战时期日军进攻广西，广西男人在关公塑像前宣誓，一人投敌全家立死，全广西硬是没有出一个叛徒。

当时，满朝文武百官没有人敢去迎击后金，一个小小的七品县令袁崇焕居然说他能打败后金；当时，辽东人烟稀少，虎狼出没，贼寇横行，险象环生，危机四伏，而这个南蛮子居然独身一人前去查看，昼夜兼程，穿越丛林荒野，跋涉高山大河，有时候走几天几夜也见不到一个人，遇到危险连一援手的机会也没有。这个南蛮子真是胆大如斗。

袁崇焕来到辽东后，发现辽东的形势比他想象的还要糟糕。

因为明军屡战屡败，将无死心，兵无斗志，士卒逃亡非常严重，《熊襄愍公集》曾有这样的一段文字记载：“募兵，佣徒厮役，游食无赖之徒，几能弓马娴熟？几能臂力过人？朝投此营，领出安家月粮而暮逃彼营；暮投河东，领出安家银两而朝投河西。点册有名，及派工役而忽去其半；领饷有名，及闻告警而又去其半。”《明史》也记载：“募辽人为兵，所募万七千人，逃往过半。”“赴浙江，得六千七百人。所募兵畏出关，多逃往。”《覆勘蓟镇边务首疏》记载：“蓟兵称雄，由来已久，比臣等至镇，则见其人物猥琐，筋骨绵缓，靡靡然有暮气之惰，而无朝气之锐。就而阅之，力士健马，十才二三，钝戈弱弓，往往而是。”

蓟州，是燕赵之地，古来燕赵多慷慨悲歌之士，然而时至今日，这里的人变得臃肿无力。蓟州之北，就是辽东。要从蓟州征兵，显然不行。从辽东就地征兵更不行，这里的人躲奸溜滑，游手好闲，只领钱不干活，把兵营当成了生意场，一到战事紧急，大半都逃跑了。

这样的军队怎么能打仗？

【284】（袁崇焕篇之七）

于是袁崇焕向朝廷建议，请求从广西征兵。古有“广西俍兵优于天下”的说法，现代也有“广西猴子是桂军，猛如老虎恶如狼”的说法。在寻找抗战老兵的过程中，我曾经多次去过广西，就这个问题请教过广西很多老人，他们分析说广西士兵为什么战斗力强，是因为广西境内多山少土，生活苦焦，世代贫穷，又文化不够普及，人们只能依靠当兵打仗来改变命运。

当时，朝廷同意了袁崇焕的奏折。

袁崇焕就托付弟弟袁崇煜在广西招募了五千名士卒，同时让叔父袁玉佩在广东征募三千兵勇。两广人同为南蛮子，十分悍勇，打仗不怕死，是出好兵的地方。

八千名南蛮子向北方行走，袁崇焕也向上司辽东经略使王在晋报道。辽东兵将看到来了一个白面秀才，都狠狠讥笑他，关外气候寒冷，后金凶猛，这个秀才来是白白送死。

王在晋派给袁崇焕的第一个任务是，去北面的前屯卫收拢难民。袁崇焕当天就孤身一人上路了。他来到前屯卫的时候，是黎明时分。当时，这一片地区荒无人烟，荆棘丛生，虎豹出没，而白面书生袁崇焕居然敢一人行走，这得需要多大的胆量啊。此后，辽东再没有人敢讥笑这个书生了。

袁崇焕用他的不怕死，为自己树立了威望。

不久，孙承宗代替王在晋担任辽东经略使，他非常赏识袁崇焕。

从辽东到北京，中间的屏障只有一个山海关，如果山海关有失，北京危矣。在明清两代，北京作为都城，确实不太好，因为距离游牧民族的地域太接近。但是，也有人认为北京作为都城，可以震慑北面的游牧民族。

袁崇焕力主要在山海关的外面再修筑一座城池，作为北京和山海关的屏障，这就是宁远城，今天渤海岸边的兴城。

但是，大臣们极力反对，他们说后金那么凶猛，你建一座孤零零的宁远，孤悬关外，等于是把羊肉喂到了狼嘴里。然而，袁崇焕据理力争，他认为只要坚守住宁远，就能绊住后金南下的脚步，就能够牵制后金的兵力。

双方相持不下，关键时刻，孙承宗站在了袁崇焕一边，宁远城修筑方案得以通过。

今天，让我们以时候诸葛亮的眼光来看，这确实是一招妙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