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1】（郭子仪篇之十五）
尹子奇是攻城高手，张巡是守城高手。在睢阳，攻守之间的各种战术都完美地展现出来。如果要详细写出睢阳保卫战，足以写出一本书来。
在《陈庆之篇》中，我曾经写过攻城守城的各种器械，这些器械在漫长的古代历史中，穿插在大大小小的战争中，因为有了这些器械，而让战争变得极为惨烈，也极为精彩。
叛军围困日急，张巡派猛将南霁云冲出包围圈，去向几百里外的临淮求救，临淮驻扎着一支唐军重兵，首领为贺兰进明。贺兰进明嫉妒张巡战功，不发一兵一卒；看到南霁云骁勇，又想留下南霁云。南霁云咬下一根手指，愤然离去。
唐代大文学家韩愈写有《张中丞传后叙》，他写道，南霁云在离开临淮的时候，回头一箭射在城中心的佛塔上，箭镞入砖石数寸，他发誓说：“我灭了叛军，一定回来灭贺兰进明。”
明知道睢阳是死地，南霁云还要自蹈死地。
后来，睢阳城中没有食物，连鸟雀昆虫都吃光了，“巡出爱妾，杀以食士，远亦杀其奴，然后括城中妇人食之，继以男子老弱。人知必死，莫有叛者，所余才四百人。”远指的是许远，当时的睢阳太守。
再后来，叛军登城，守城将士已经无力举刀，张巡、南霁云等人都被斩。许远被押解到洛阳。
张巡和南霁云的忠烈故事，成为后世很多作家书写的素材。而张巡因为杀妇喂士，也被后世的道学家所唾骂。梁羽生有一本武侠书籍，好像叫《大唐游侠传》，其中就写到了他们。梁羽生把南霁云塑造成了一个武功高强的侠客。
后来，洛阳被郭子仪和回纥攻破，安庆绪逃往河北，杀死了曾坚守潼关的哥舒翰，并杀死了和张巡一起坚守睢阳的许远。
回头再说说反攻两京，长安和洛阳。
在反攻长安前，郭子仪宴请回纥兵将。这些回纥兵将共有多少人，史书没有详细记载。但是，人数应该不在少数，公元756年，来了五千人；公元757年，又由王子叶护带了一批人马前来支援。而且，在反攻两京的时候，郭子仪为一路，回纥军为一路。
郭子仪宴请这些回纥兵将，这些人挺实在，他们说：“国家有急，远来相助，何暇食为？”意思是说，现在大唐有危难，我们跑这么远的路来帮助，哪里有时间大吃大喝？
回纥，是今天维吾尔族和裕固族的祖先。
【252】（郭子仪篇之十六）
公元757年9月，天下兵马大元帅李俶（音处）、副元帅郭子仪，带着十五万军队反攻长安，其中包括回纥兵。当时，唐军每天给回纥兵的食物是羊二百只，牛二十头，米四十斛（音胡）。一斛为十斗，一斗为十升，四十斛就等于4000升，而且还有那么多的牛羊，所以，回纥兵应该不在少数。
唐军屯扎在香积寺北沣（音丰）水之东，叛军十万屯扎在北面。两军对垒，剑拔弩张。香积寺在今天的西安市城南长安区，当年的战场应该就在现在的长安区以东。
叛军将领李归仁出阵挑战，叛军一拥而上，唐军抵挡不住，向后退却，叛军看到有机可乘，一齐呼啦啦冲过来，势同洪水决堤。唐军先锋大将李嗣业看到情况危急，就脱掉上衣，露出满身虬结的肌肉，手持长刀，站立阵前，喊道：“今日不以身饵敌，军无孑遗矣。”意思是说，今天我如果不把自己当成鱼饵，诱敌攻击，唐军就会被杀光了。
李嗣业持刀挺立，威风凛凛，如同天神下凡，叛军向他冲来，他大呼杀敌，“当其刀者，人马俱碎，杀数十人，阵乃稍定。”唐军一看，主将如此神勇，纷纷掉转身来，冲向叛军。李嗣业身先士卒，率领一群手持长刀的勇士，站成一排，齐刷刷冲向叛军，当者立死，所向披靡。
这群在纷乱溃败情势下，自发组织起来的敢死队，扭转了战局。
敢死队中有一个人叫王难得，是凤翔县兵马使，他正向前冲锋时，一支利箭射中了他的眉心，他一把拔掉箭镞，把皮肤都扯下一片，血流满面，但仍在奋力冲杀。
这场战役异常惨烈，直杀得日月变色，神鬼垂泣。
安庆绪看到两军胶着厮杀，就暗暗派出了一支精锐骑兵，绕到唐军背后，想要发动偷袭。郭子仪手下大将仆固怀恩带着回纥兵，截杀这支叛军，将他们全部消灭。
叛军开始溃逃。
史书记载：“自午及酉，斩首六万级，填沟堑死者甚众，贼遂大溃。余皆走入城。”午时，指的是中午12时，酉时，指的是下午傍晚六时。这场决定着大唐首都长安归宿的战役，其实只打了六个小时。
【253】（郭子仪篇之十七）
当天晚上，已经被吓破胆的叛军，在夜幕的掩护下，逃离长安城，逃往东都洛阳。他们像过街老鼠一样行动迅疾，等到唐军发觉的时候，他们已经越过了崤山和函谷关，来到了河南境内。
长安就这样兵不血刃，轻松易手。
当初，唐肃宗和回纥相约：两京城破后，纵容回纥抢劫，财物妇女都归于回纥。回纥王子叶护想要发布抢劫的命令，唐王子李俶站在叶护马前，连连躬身作揖，说：“现在刚刚得到长安，如果纵兵抢掠，洛阳百姓就会寒心，就会与叛军一起固守，我们无法夺回洛阳了。请攻占洛阳后再抢掠吧。”
回纥王子大为感动，他滚鞍下马，跪在地上，抱着李俶的脚说：“我一定为殿下夺取洛阳。”
长安百姓和军士看到李俶向回鹘王子求情，都流下眼泪。
三天后，唐军和回纥军一起向东攻打洛阳。
叛军在河南陕县排兵布阵。陕县在洛阳的西面，黄河的南岸，距离陕县不远，有个地方叫渑池，就是战国时期秦王赵王相会的那个地方，蔺相如在这次聚会上大出风头，逼着秦王敲瓦盆，而且还让史官把这件丢人的事情记入历史，这个事件叫做“渑池会”。
当天，叛军依托着一座山坡排好阵型，等待唐军。背山结阵，可占据优势。因为当发起冲锋的时候，借助优越的地势，让冲击力大大增强。
郭子仪带着唐军与叛军正面交锋，久久难以取胜。叛军又分出三千骑兵，切断了唐军的归路。唐军在包围圈中奋力苦战，渐渐露出颓势，军心大乱。
郭子仪看到时机成熟了，就用旗语命令回纥发起攻击。此时，唐军与叛军交战，吸引了叛军注意力，而回纥军偷偷从山坡背后，攀援而上，登上了山顶。
这又是一个三明治式的打法。从西向东，依次是三千叛军骑兵、唐军、大队叛军、回纥军。
回纥军站在山顶上，向着叛军发射十余支箭，叛军看到箭镞，就惊呼：“回纥来了，回纥来了！”他们不敢交战，向东面的洛阳逃去。唐军在后掩杀，叛军死尸漫山遍野。
叛军将领严庄知道洛阳守不住了，就和安庆绪放弃洛阳，逃往黄河以北。
洛阳又是兵不血刃光复了，而李俶和郭子仪兴奋之余，最担心的是，回纥会来抢掠洛阳和长安的财务妇女。有人就提议，人心都是肉长的，汉人有感情，回纥也有感情，不如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或许会免于劫掠。于是，洛阳父老跪在路两边，封着几万匹绫罗绸缎，满脸泪水，献于回纥。回纥终于被感动，不再提劫掠的事情。
几天后，唐肃宗还都长安，郭子仪在城外相迎。唐肃宗握着郭子仪的手说：“虽吾之家国，实由卿再造。”意思是说，大唐帝国，是郭子仪再次创建的。
回纥在这次兴唐战役中，战功如何，伤亡如何，有一首回纥民歌这样唱道：“八月十五月才圆，新媳妇儿送人难，解下玛瑙一小串，颗颗玛瑙泪连绵。收复了长安洛阳，奔完了唐家疆场，舍去了回纥丈夫，泪洗我回纥柔肠。保住了**社稷，舍去了五万兵将，娶来了可敦娘娘……”
民谣中说，回纥牺牲了五万人，显然不现实，但是娶回可敦娘娘却是真的，可敦娘娘，就是唐肃宗的幼女宁国公主。为了答谢回纥可汗挽救了唐王朝，唐肃宗把自己的幼女宁国公主嫁给了形同朽木的回纥可汗。把自己的幼女推进火坑，唐肃宗实在不严肃。
有的史书说，宁国公主当时已经改嫁了两次，不是幼女。这显然也是不严肃的。作为和亲，皇帝要送给可汗的女子，必须是处丨女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