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奇袭龙仓,以战促和
从碧蹄馆回来后,李如松率军在马山馆暂时休整。28日晚,他从坡州召集来参将李芳春、孙守廉的5000骑兵和步兵、火炮部队,准备再次进击。但天有不测风云,此后数日天降暴雨,一片洪荒泥泞。根据日方史料记载,当时王京的积水居然能淹过马腹。城里的日军还可以躲雨歇息,城外的明军就难过了,战马难行、辎重难运,连攻城的火炮也成了摆设。最大的麻烦是,因为水土不服,明军战马爆发了马瘟,据朝鲜后勤总监金命元统计,病倒的马匹高达一万一千余匹,几乎一半的骑兵失去了战斗力。随后明军探子传来准确情报,城里倭寇竟有五万五千人之多,比攻城的明军还多多了。
天时、地利、人力尽皆不利,李如松只得暂时回军开城,再作计议。到了2月中旬,又传来加藤清正部队从咸镜道南下的情报,大有乘虚袭击平壤的迹象,朝鲜王室一日数惊。李如松闻讯立即率精锐奔赴平壤布防,迫使加藤清正转向退往王京。
2月10日,连绵的大雨终于停歇,日军得知明军撤离,正在庆幸呢,却突然得知一支朝鲜军占据了幸州山城。领军的朝鲜将领叫权栗,其父曾任朝鲜宰相,自己却不乐为官,直到日军侵入才出仕勤王,时已55岁。巧合的是,他和李舜臣两人都在西南部的全罗道作战成名,分统水陆两军,可谓朝鲜的“全罗双璧”。如今权栗收到配合明军收复王京的指示,便带着三千人马北上袭占了幸州。这幸州山城位于王京以北三十里,是一座破败已久的小城,但扼守着通往碧蹄馆方向的官道,算是兵家必争之地。
日军刚被冻雨窝得发霉,没想到朝鲜人也敢顶到鼻子尖前,于是决定拿幸州练练手。2月12日,宇喜多秀家为帅,集结各部大军两万多人,浩浩荡荡涌到城下。上次碧蹄馆之战,小西行长畏惧明军不敢出阵,这回以为朝鲜人好欺负,于是抢着当先锋。谁知幸州山城三面被汉江环抱,只有南面缓坡可以攀援,权栗利用地利又在坡上挖了一道壕沟、立下两道木栅,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小西行长见势不妙、赶紧开溜。文官监军石田三成也来凑热闹,接着攻打,搞得自己也挂了彩。惨烈的车轮攻坚战一直打到黄昏,幸州城里的几千民众也纷纷持刃助战,军民一心全无敌,日军最终战败撤退。权栗也声名大振,后升任朝鲜全军总司令官。
明军是猛虎,连朝鲜军也成了雄狮。这仗还怎么打呢!至此日军士气更加低落。屋漏偏逢连夜雨,到了二月底,日军又听到晴天霹雳:三十里外的幸州打不破,连五里外的龙山仓也被明军摧毁啦!
这龙山仓位于王京北郊,本是朝鲜王室的库藏重地。日军在此修筑了十三座大仓,,囤积军粮数十万担,堪称全军的命脉。为保万全,名将加藤嘉明亲率五千精兵镇守。这加藤嘉明成名已久,早在丰臣秀吉夺取霸权的“贱岳之战”就立下殊功,和加藤清正、福岛正则等称为“贱岳七本枪”。他自恃勇武,又知明军分兵平壤,故而骄纵松弛。但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查大受、李如梅竟率数百轻骑奔驰百里,一举袭破了龙山大仓,用火箭把十三座粮仓、数十万军粮全部焚毁。等加藤嘉明回过神来,明军早已全身而退了。李如松这一招,大有曹操夜袭乌巢、决胜官渡之神采,充分展现了一名优秀军事统帅的战略眼光:既然你人多,那吃的也多,我就四两拨千斤、趁你不备打你的后勤!
龙山之捷意义重大,连大明朝廷也颇为振奋。本来朝中有些言官还对李如松指手画脚,指责他“拥兵不进、贻误战机”,这一来也说出话了。27日,内阁首辅王锡爵发函到开城明军大营,下达了组织结论:“前日朝中谏官议论如松得失,经查多有不实”,并指示道“今贼粮尽焚,再筹不易,则我胜算在手,当徐以图之。此坐而制敌之策,朝廷不责公以速战也。”
29日,万历帝又亲自派人到朝鲜慰问三军,宣读圣旨曰:“尔等东征将士不避艰险,先收平壤,再捷开城,朕深嘉尔等之功,今贼众尚多,尔等悬军深入,急切难胜,饥寒暑露,疾病死伤在所难免,朕甚是痛心,发一千五百金优恤。”
日军上下难以想象,刚经过碧蹄血战的明军,竟然又打到了王京五里之地。而且来无影、去无踪,骑兵之利展露无遗。再加上粮草的丧失,日军士气低落到了极点。负责监督全军的石田三成不得不从大局出发,劝告丰臣秀吉和谈。而日军武将也坐困愁城、无力反对,根据日方史料《日本战史》的保守估计,此时王京日军还剩下5.3万人。其他各地的日军加在一起不到九万人,比入朝之初减员比例已高达40%。
让日本人喜出望外的是,和谈建议得到了明朝的正面回应。朝鲜方面对此嘟嘟囔囔,颇有怨言。但他们既不能保障后勤粮草,又不能组织大军助战,连炮弹、战马之类的军需物资也无力供应,哪还有资格逼着三万多明军去攻打九万倭寇。其实,除了前线的实力对比之外,更重要的原因是辽东形势的恶化:一是察哈尔蒙古的入侵,二是建州女真的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