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四十年战争
李广利征服大宛后,远在天山、帕米尔以西的中亚诸国都降服于汉朝,更不用说毗邻汉朝的南疆城邦了。为避免这些“墙头草”变成亲汉“一边倒”,匈奴人决定加强在西域的力量,派位列“十角王”之一的日逐王进驻天山草原,以匈奴亲王之尊直接负责西域事务。日逐王的靠山则是分管西部地区的匈奴右贤王,王庭就设在新疆和蒙古大戈壁交界处的哈尔里克山(天山最东端)。
公元前100年,匈奴新单于登基,扣留汉使苏武,向汉朝宣战。次年五月,汉武帝决定发起惩罚性攻击,派李广利率三万骑兵西征匈奴右贤王,借以斩断匈奴本部和西域驻军的联系。李广利的突袭取得巨大成功,攻破了哈尔里克山的右贤王部,斩杀匈奴万余人。但在回师途中,匈奴单于率数万大军闻风来援,围攻汉军多日,战况激烈。李广利阵前招募百名敢死队,派赵充国(后来平定西羌叛乱成为名将)率领奋武扬威,以决死冲锋突破匈奴包围圈,汉军主力随即击退匈奴。此役汉军死伤过半,匈奴人的损失更为巨大,大大削弱了匈奴右贤王对日逐王的支援力度。
趁着战胜余威,汉朝在李广利西征灭掉的轮台故地扩建了军垦农场,并派驻“使者校尉”作为西域总管常驻此地。这轮台地处天山中段南麓,靠近扼守天山南北通道的车师国,可以遏制日逐王势力对南疆各国的渗透。公元前99年,眼看形势不妙,日逐王手下的部落酋长成娩投降了汉朝,并受命率领本部兵马和楼兰国军队去攻打车师国。汉朝的这次攻击只是试探性的,很快就在匈奴军队的反击下退军。此后双方就在轮台—车师一线武装对峙。
公元前92年,眼看着汉朝使者校尉从轮台发号施令,不断扩大在西域的影响力,匈奴日逐王坐不住了,针锋相对地在焉耆国派驻了“僮仆都尉”,定期向西域各国征收赋税,宣示统治权威。这焉耆和轮台只有两百多公里距离,骑兵马队两日就可抵达,形成了汉匈对峙的前沿哨所。以此为依托,汉匈全力争夺扼守天山南北通道的车师国,爆发了史称“五争车师”的四十年战争。
公元前90年,李广利再次率大军出击匈奴,进展顺利。但后方有人打小报告,告他图谋拥立外甥(李夫人的儿子)为太子,引发了汉武帝的猜疑。人到晚年的汉武帝使了昏招,竟抓了李广利的妻儿老小,让李广利回想起兄弟被诛的噩梦往事。走投无路之下,李广利率军七万投降匈奴,遂铸成汉武帝时代最大之败仗。
汉武帝龙颜大怒,第二年就派重合侯马通率四万骑兵再伐匈奴,誓要挽回颜面。经过车师国附近时,成娩想起十年前的败仗,就向马通主动请缨,率领楼兰、尉犁、危须等西域六国之军,再攻车师。此时匈奴主力忙于应付汉朝大军,哪还顾得上援助车师。车师国很快投降,臣服大汉。随后,大臣们就上书汉武帝,建议在轮台增加屯田戍兵,以巩固战果。
但出乎预料的是,汉武帝竟然拒绝了,还做出了历代统治者最难做到的事情:晚年反思、改弦更张。
因为就在这一年,小公务员田千秋冒死上奏汉武帝,述说废太子刘据之冤,令汉武帝对自己晚年的诸多过失幡然醒悟,不但把忠直的田千秋由一介小吏直升为丞相,还决定回到休养生息的政策上。他以轮台屯田之议为契机,发布了著名的《轮台罪己诏》,向天下坦陈自己的过失,直言曰:“军士死略离散,悲痛常在朕心。今请远田轮台,欲起亭隧,是扰劳天下,非所以忧民也,今朕不忍闻!”两年后武帝驾崩,汉朝依然在强盛的轨道上继续运行,不得不说得益于武帝晚年的及时改革。
汉武帝的伟大,不仅在于雄才大略,亦在于反躬自省!能如此刚柔兼备者,古今帝王能有几人?正所谓千古一帝,名至实归也。
汉武帝临死前,托孤给霍去病的弟弟霍光。霍光辅佐年幼的汉昭帝,继续执行休养生息政策,在西域方向也不妄动刀兵。趁此机会,匈奴又出兵逼降车师,还学习汉朝的法子,在车师国搞起了驻军屯田。让牧民下马当庄稼汉,也真难为他们了。与此同时,匈奴人还指使龟兹国杀害了轮台的使者校尉赖丹,对汉朝的西域基地步步紧逼。
公元前74年,汉宣帝继位。汉宣帝刘询的人生极具传奇色彩,是中国历史上唯一一个继位前蹲过大牢的皇帝。他是戾太子刘据的孙子,当年因巫蛊之祸举家蒙难,还在吃奶的他也被下狱,幸而汉武帝及时悔悟才得以活命。但荣华已去,他从小就被收养于平民百姓的祖母家,以后无非就是一个叫嚷着“我乃大汉皇孙”聊以自慰的刘备罢了。
但和刘备一样,在看似被命运抛弃之后,他又奇迹般地被命运垂青:公元前74年,二十出头的汉昭帝没来得及留下子嗣就英年早逝,承继大统的昌邑王(李广利侄子风)又极不争气,史载登基二十七天就干了一千一百二十七件荒唐事,遂被大将军霍光废黩。这一来,环顾天下,就只有身在民间的刘询是根正苗红的武帝嫡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