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夫不负有心人,曹芳很快就找到自己的知己:魏中书令李丰、张缉、太常夏侯玄。宫廷里到处都是司马师的耳目,这三个人也不是随随便便挑选的,他们可都是皇亲国戚:张缉,是以前凉州刺史张既的儿子,他还有一个更显赫的身份——当今皇帝曹芳的老丈人!夏侯玄,夏侯家的人,和曹家简直就是一家人;而李丰的关系也很硬,他的儿子李韬,娶了曹睿女儿(曹芳的姐姐),他是曹叡亲家。
这里说一下,三国时代一共有三个李丰,一个是袁术部将李丰,被曹操所杀;一个是蜀汉李严之子叫李丰,还有一个就是曹叡的亲家李丰。
李丰(?——254),字安国,冯翊(今陕西大荔)人,说来此人来头不小,李丰善于品鉴人物,通过种种炒作措施,十七八岁就已经跨入了社会名流之列,李丰先担任黄门郎、骑都尉、给事中,魏明帝曹睿去世后,担任了郭太后的永宁宫太仆,尽管不掌实权,却地位显赫,曹爽专权实权,李丰担任了第一个实权职务——尚书仆射,那时候曹爽与司马懿斗得火热,精明的李丰自然不想卷入宫廷冲突,于是他想到了一个讨巧好办法——装病,经常泡病假。但依照当时的考勤制度,如果因病耽误工作一百天以上的,就免职,工资停发,福利停发,但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李丰同志的脑袋实在是精,他休息几十天后又照常上班,工作一段时间后,又旧病复发,这几年靠钻文件的控制混日子(疾满百日当解禄,丰疾未满数十日,辄暂起,已复卧,如是数岁)。
为了避祸,不惜毁坏自身形象,看来李丰同志的城府的确很深。
城府深,也是迫不得已,神仙打仗,凡人遭殃,李丰明白,自己只是一个凡人,一个非常胆小的凡人。
事实也是如此,高平陵政变发生后,李丰得知司马懿即将诛杀曹爽的消息,更是吓得瘫倒在地(及宣王奏诛爽,住车阙下,与丰相闻,丰怖,遽气索,足委地不能起)。
好在司马懿父子并没有拿他当曹爽的人,对他还是信任有加的,尤其是司马师,还进一步提拔让他当上中书令,可以参与国家大事决策的职务,比尚书仆射的实权大得多。
夏侯霸一个人虽然成功脱险,但他的儿子就比较惨了,按照夏侯霸同志投敌叛国的情节,可以诛杀的,但上面考虑到夏侯渊的功劳,没有以叛徒家属的名义惩罚,而是网开一面,全部迁徙到了偏远的乐浪郡去支援半岛建设(今朝鲜半岛平壤)。
扯远了。
话说李丰等人初步打算是积蓄力量,也搞一次政变,除掉司马师兄弟俩,然后让夏侯玄辅政。
当然,对谁是这次未遂政变的策划者,大家是有争议的,史书零星的记载来看是李丰,但我认为认为,应该曹芳的主谋,毕竟他已经20多岁了,许多事也明白一些,自己当光杆司令自然心头不爽,因此找人搞政变来除掉司马师是再正常不过的。而李丰等人一向见不惯司马师兄弟俩,再加上皇帝的重托,也就乐于效劳了。
但搞政变?谈何容易,必须有自己的队伍,所谓枪杆子里出政权是也。
好在李丰还是有一点人脉资源的,他的弟弟李翼就在兖州当刺史,手里有兵。于是李丰一边与皇帝曹芳密谋,一边写信给弟弟,要他想办法带兵入京师帮忙(阴令弟翼求入朝,欲使将兵入,并力起)。
李翼照哥哥的要求找了一个借口,要求入朝,但司马师考虑也考虑到维稳因素并没有批准。
此时司马师开始对李丰兄弟俩特别留意了。但李丰等人依然浑然不觉,他依然时常往宫里跑,向皇帝汇报思想,虽然不知道两人谈话的内容,可像司马师这样搞阴谋、政变的老手知道,一定没什么好事,一定是针对自己的。
先下手为强!
254年二月司马师突然召见李丰,开始还和颜悦色地问,你这些日子很忙的呀?
大将军会开玩笑啊。
李丰尴尬地笑了笑,随便支吾了几句就想走开。
司马师态度一下威严起来,李丰,你如实回答,你偷偷摸摸地往皇宫里跑,到底和皇帝在商量些什么?
没有说些什么啊,就是一点家务事,闲扯的。李丰自然不肯承认。
哼哼,家务事还闲聊?还那么起劲?分明是胡扯!从实招来,到底说那些什么?
真的没说什么,李丰的口服依然很紧(丰不以实告)。
司马师知道问不出什么东西来,他恼羞成怒,用刀柄捶打李丰的头部,把他活活打死(师怒,以刀环捶杀之),司马师把人杀死还觉得不解气,又把李丰的身体送到司法部(廷尉),要他们严格执法。
现在整个朝廷都是司马家的,廷尉自然深刻领会领导意图,大肆搜捕李丰同党,最后的处理结果是所有主要的参与者,包括夏侯玄、张缉、黄门监功铄、永宁署令乐敦、冗从仆射刘贤等人全部诛灭三族。
几人中,最无辜的是夏侯玄。
当初,夏侯霸逃亡时,曾经力邀自己的侄儿夏侯玄一起行动,但夏侯玄拒绝了。司马懿死后,有人对他说,现在好了,你可以安心上班了。夏侯玄却说,哎,司马懿死了,他的两个儿子还在,他们是不肯放过我的。
夏侯玄是玄学家,李丰看好他是事实,曹芳看好他也是事实,但没有证据表明他参与过与曹芳、李丰等人密谋的,作为一个不知情的局外人被抓实在让人唏嘘不已。
司马师让钟毓主持审判夏侯玄。夏侯玄知道自己是无辜的,但自己必死无疑,因此不想不回答钟毓的任何问题,于是他开门见山地对高高在上的主审官说,我是无罪的,你们想怎么办,看着办吧,随便你们。
钟毓不想对夏侯玄这样的名人上技术手段,但上面催得紧,
这样零口供总不大好结案吧。于是他索性让人搞出一份特殊的审讯记录,在让夏侯玄过目之后,直接上报。
罪证如山,46岁的夏侯玄走上刑场,据说他面不改色,坦然赴死。
据史书记载推断,司马师还是夏侯玄同志的姐夫,但在权力面前,小舅子又怎么样,还不是一脚蹬!
权力,让亲情走开,这是这个古老民族的一贯传统。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的气息。
解脱了,都解脱了。
不,至少还有一个人,没有解脱——皇帝曹芳。
等待他的将是什么呢?
这一年9月,驻扎许昌的安东将军司马昭奉命西调,应战蜀汉的姜维大军,临行前,司马昭前来向皇帝曹芳辞行。有人提了一个金点子,趁司马昭觐见的机会把他杀掉,然后利用他的军队,攻击司马师,可以扭转乾坤。说来这些人的胆子还真大,没有经过皇帝同意,竟然把诏书都写好了,就等皇帝点头就可以付诸实施了。
诏书就放在曹芳的面前,对这种孤注一掷的豪赌,曹芳还是没有一点心理准备。
要么毁灭,要么永生!
但这个所谓金点子的漏洞是显而易见的,司马师兄弟俩的警觉性之高,就如同能够狼顾的司马懿,能不能杀他还是未知数,即使一时得手,善后也是很不乐观的——他手下的军队真那么听你使唤?
曹芳对此感到万分恐惧,他根本不敢付诸行动。他想把此事悄悄压下来,以后再寻找另外的机会。
不幸的是,消息走漏了。
司马昭得知此事,立即带兵返回洛阳,兄弟俩一合计,决定效仿父亲司马懿,再搞个第二次革命,推翻曹芳。
9月19日,司马师以郭太后的名义召集文武百官,当众宣布曹芳的罪状:荒淫无度,不配当一国之君。
司马师口气强硬,实力强劲,他一言九鼎,谁敢不听!
没有人反对,也没有人敢反对,谁也不想拿鸡蛋碰石头。
会场鸦雀无声,陷入死一样的沉寂,是的,曹魏帝国已经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