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专家分析,东吴的人才结构大体由三个流派组成:跟着孙坚、孙策创业的老部下,被称为淮泗派,比如周瑜、周泰、程普、韩当等人;第二派在从中原流亡到江东的流亡派,如张昭、张纮、步骘、诸葛瑾、严畯等人;第三派则是江东本地的世家大族,既所谓的江东派,如江东的四大家族、吴郡的四大家族等等……专家的分析固然是很有道理的,但我认为第一派,和第二派其实应该归于一类,都是东吴旧臣,而第三派可以称为本土派,如陆逊、顾雍等人就是代表。本土派以前归属于东汉朝廷,孙策过江后,强行收编了本土派,对其他不服从的就采取高压政策,场面非常血腥火爆,因此,不少人认为本土派和孙权这一家子其实是存在矛盾的,而孙权对江东大族很防范,很猜忌,张温以及后来的陆逊等人饱受打击就不足为奇了。
但我认为,从某种角度说,江东大族和孙策是有矛盾这是一个伪命题。
作为一个善于用人的枭雄,他的首要任务是利用各派为自己干活,出力多功劳大的就多奖励,出力少的就少奖励,这是不分什么出身、流派的;如果以身份论英雄,挑三拣四,革命事业什么时候能够成功?
至于防范心理,作为帝王都有,尤其是事业成功后尤甚,帝王起疑心的对象,这就不光是对江东派,对元老派、对流亡派都有可能,甚至怀疑自己的儿子!
连自己的儿子都可以怀疑、处死,他还会真正信任什么派别吗?
一句话,天下是老子的,当觉得你们有利用价值时,你们都是好人;当你们没有利用价值时,你们都是废品,我爱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你们永远只是我棋盘中的棋子。
所有的派别,所有的文臣武将在他眼里,是不分地域、民族、肤色、年龄的,统统只有利用的价值,没有信任的价值,这就是帝王。
跟着感觉走,没错的。
不然你很难解释暨艳等人为他清除江东派的势力,孙权却会对他这个江东派搞清算,不然你很难解释孙权对张温下手,却让同样是江东派的顾雍担任了丞相。不然你很难解释后来发生的夺嫡党争,陆逊受到猜疑而同样是江东派全琮却安然无恙。
也就是说帝王的打击对象其实是不分派别的,而是按威胁大小、个人喜好来划分的。这才是真正的帝王心思,最复杂最复杂的心思。
当然,东吴政权的派别也是客观存在的,什么淮泗系、流亡系、江东系,孙权要做的就是分好利益这块大蛋糕,平衡这三大派系之间的利益,利用他们之间的矛盾,巩固自己的政权。今天我利用淮泗系为我打天下,利用流亡系为我出谋划策,事业有成后,我提拔江东系,搞什么政权江东化,巩固政权。如果哪一派势力坐大,立即打压一番——反正一切在我的掌握之中。
尤其是在孙权步入五十一高龄(其实也不老)后,他的疑心病更重了,开始仿效曹魏使用特务(校事)监视群臣,特务监视的对象可是不分什么江东派、外地派,凡是可疑人员,全部纳入视线。
一句话,怀疑一切,一切都怀疑。
张温一案,许多人不明就里,只有远在益州的诸葛亮看得透彻一点,他深感惋惜之余更是一语中的,这个张温啊,把善恶分得太清楚了……
人都是有缺点的,如果动不动就猛锤大多数,自己离完蛋也就不远了——领导当然不会为你一个人得罪大家,因此仔细想来有时还是糊涂一点好啊。
当然话说回来,孙权治理江东,需要江东大族的帮助,需要所谓江东化,而在利用江东派的同时,他也打击相当一部分江东派人士,其中受到不公正待遇比较突出的要数虞翻。
虞翻(164-233),字仲翔,会稽馀姚(今浙江余姚)人,名士,学问家,精通易学,能掐会算,据说关羽兵败麦城时,远在外地的孙权让虞翻为关羽算了一卦,结论是,要不了两天,关羽肯定玩完。
汉末的名士有一个共同点,性格都比较耿直,都具有强烈的社会责任感,都具有极强的道德洁癖。所谓以天下为己任,就是把天下的事情当作自己的家务事,想骂谁就骂谁,谁也不放在眼里。
名士除了都不善于和圈子外的人沟通,都没有亲和力,换句话说,就是看谁都不顺眼,和一般人搞不好关系。
比如之前对降将于禁、糜芳,他更是百般羞辱,让人恨不得钻进地缝里。
这让孙权很不高兴,老子优待俘虏,是既定的国策,也是统战的需要,你想破坏啊?
其实虞翻同志以前已经多次得罪孙权了,他当骑都尉时就凭着一股直性子多次和孙权争论,老不服软,搞得孙权很难堪(权以为骑都尉。翻数犯颜谏争,权不能悦)。
虞翻很喜欢出风头的,官场上出风头固然引人注目,但危险系数也高,而喜欢张扬自我的虞翻却浑然不觉。
孙权当吴王后,有一次大宴群臣,大家都喝得很尽兴,于是孙权起来为大家行酒,到虞翻面前时,他却故意倒在地上当醉翁,不接领导的酒(翻伏地阳醉,不持),等孙权走过去,他却奇迹般地站起来坐好(权去,翻起坐)。
你太有才了——表演天才。
大庭广众之下领导怎么能受如此戏弄!
领导很生气,后果很严重,孙权抽出宝剑就要砍人(权于是大怒,手剑欲击之)!
大家面面相觑,如何是好,只有大司农刘基挺身而出,阻止孙权的鲁莽行为:天下都知道大王具有包容人的海量,如果今天杀了虞翻,大家会怎么看啊?
孙权余怒未消,曹操杀得孔融,我就杀不得虞翻吗,什么玩意儿!
刘基回答,曹操杀士人,受天下人唾骂,你难道要学他?
孙权幡然悔悟,我正需要招揽人才,犯不着为了一个虞翻,让大家望而却步。
为了提醒自己,孙权还特意给手下人发话,今后酒后失言下令杀人,都不作数(权因敕左右,自今酒后言杀,皆不得杀)。
虽然孙权决定以慈悲为怀,
有一次,孙权和张昭讨论神仙的话题,在一旁的无神论者虞翻突然接过话茬,指着两位大人物说,你们都是行尸走肉,还讨论什么神仙。世界上根本没有神仙!
孙权一听,勃然大怒,你什么东西,嘴太臭,滚得远远的,到交州去!
于是虞翻同志被无情地流放到了交州。在交州的虞翻开始静下心来,认真地干起了老本行——做学问,而且还取得了不俗的成绩,带着好几百个学生,非常潇洒。
但教书、做学是虞翻的特长,但始终不是虞翻的本意,他原本是有政治理想的人,虽然本人已经下野,却很心系朝政(翻虽在徙弃,心不忘国),常常梦想着为国献言献策。
232年,虞翻得知消息,孙权派将军周贺和校尉裴潜从海路到辽东向公孙渊求马,虞翻认为辽东千里迢迢,且全部是海路,派人去怕是凶多吉少。
虞翻想劝谏但考虑到自己的特殊身份,又胆怯了,于是写了一个报告让交州刺史吕岱转交,但吕岱却不肯帮忙。
此事不知怎么的,又被添油加醋传到孙权耳朵里去了,好你个虞翻,你流放期间依然与我唱反调!你是不是受罪还没有受够啊,于是爱管闲事的虞翻再被流放到苍梧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