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弓弩阵覆没潼关县

黄霸王一统长安城

这还不算最狗血的剧情，最为狗血的是，身在京畿的天朝“卫兵”，是大敌当前时冲锋陷阵的精英。所以在岗位设置上，朝廷很重视他们，给的工资和赏赐额外多。

于是，又有利可图了。在一个腐败的朝廷下，腐败是由里而外，渗透到方方面面的，所以，卫兵的人选，也因腐败而腐朽，连菜刀都未曾摸过的富家子弟，每月定期领赏，穿着最华丽的衣服，乘着最美的车舆。黄巢来了，这群通过贿赂权贵谋得差事的子弟也见识到了大人们的翻脸不认人，一句话，这事儿我管不了，朝廷让你们去打仗，你们就去吧！

一时间，长安城内哀哭动天，不过依然有有钱人出钱，买断穷人性命替他们出征。

真正的强弩精锐在潼关镇守，有三千人，统统是一等一的高手。不过负责这群弓弩手的将军有些担忧：“安禄山率兵五万便陷了东都，今日贼众六十万，以三千弓弩防守，恐怕不足！”

然而李儇是不会让这些人撤退的，哪怕被黄巢砍成肉泥，这帮人不也能替我当一阵子吗？他早就和宦官商量好了，不等黄巢拿下潼关，他们就会丢下长安，逃往蜀地，反正这样丢过脸的不只一个。有祖上李隆基和李适的故事，李儇越想越觉得安慰，可忽然间，他又被吓出了两行眼泪。

黄巢已经杀进了东都，没有屠城，还受到了东都留守刘允章和百官的欢迎。黄巢劳问百官，洛阳也没什么动静，黄巢这种异常的举动，反倒让李儇胆战心惊。黄巢已经攻破了陕、虢，还给关中的戍卒写了封非常嚣张的信：“我取道淮南，逐高骈有如灭鼠雀，尔等勿拒我！”这等霸气的檄文，让神策军感受到了空前的压力，他们带着朝廷拨给他们的三天的粮食，各自到了阵地，想想不久后就要正面迎敌，却还不知道能往哪跑，真是郁闷。

黄巢的进攻没有丝毫放缓，他的目标不是留在东都享受，只有灭了长安，才意味着真正的成功。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要不停地奋斗，一刻也不能停留，要么在中途死去，要么成为霸主。可是在靠近梦想的地方，黄巢遭遇了一连串猛烈的轰击。

三千强弩，死了；

又来了齐克让，一次次挫败黄巢大军的前锋。

是这样吗？

一路往前，起义军大军终于追上了前锋。既然前锋挫败，那剩下的，就全部交给我吧！

六十余万大军，浩浩荡荡地从东都朝着关中前进，率土大将军的旗帜，都是白颜色，所有见识过这种场面的人，永远也忘不了那烟尘满天下，白花花的大旗随风飘扬的场景。

齐克让是黄巢大军前进最大的阻碍，他一次次不顾死活地冲锋陷阵，螳臂当车，却被人施了魔咒一般，眼神充满了怨恨。但那不是对黄巢的怨，而是对朝廷的怨。最后一餐管饱了，战斗打了几个小时后，又到了进餐的时间，粮食，却真的没了，一粒米都没有了。

在此之前的几天，王公大臣，宦官外戚，还都山珍海味地享受着他们的美好生活。原本只是乱糟糟一片溃败的景象，却因为黄巢后续几十万大军的集体进攻终结了，方圆百里，不见边际，起义军煌煌浩浩，杀声震天，声动河、华，密密麻麻的士卒盖着地面，前头云端一样遮住了黄色的土地，后头是白色的海洋。齐克让疯了，从中午又厮杀到下午六点。

潼关，当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总是在这样的时候，这样的地点，发生不寻常的事。就在此时，官军的后营忽然燃起了熊熊烈火，大火铺天盖地，一看便知是连营盘和辎重一起烧了。齐克让知道，完了，全完了。

焚烧营帐的，不是起义军的前锋，也不是黄巢的敢死队，而是官军自己人。空着肚子从中午战斗到下午的士兵也知道，这样的战斗仅仅只是为权贵们逃跑争取一些时间，他们逃跑的代价是弃家，大家战斗的代价，却是丢命。已经很久没吃过一顿饱饭了，最后一餐的饱饭是不值一条命的，后翼的官兵愤怒不已，一把大火烧了大营，丢盔卸甲，夺门狂逃。

人都跑光了，齐克让只好跟着逃奔入关，但选择的路径，却很稀奇。之所以说稀奇，是因为这条路从来就没有人走过，具体一点说，是从李漼开始，就没人走过。这条道原本是地址低洼却很平坦的平原，由于朝廷一心想着征收过路费，在潼关设立了类似于收费站的收费口，为了不让人绕道，便把这片可以绕过去直接杀到关中的洼地称作“禁坑”。

禁坑已经有二十余年没人走过了，长满了荆棘和荒草，官兵向西溃逃，由于慌不择路，便结结实实地将禁坑踏平了，荆棘和野草都被碾压贴地（谷中灌木寿藤茂密如织，一夕践为坦途），原本看不清状况的禁坑，大眼一看便能知道，这条道，直通长安。

吃饭吃多了，是要吐出来的；收费收过了，是要还债的。黄巢大军就是来讨债的，不仅要他们还钱，还要他们的命。

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长安终不还。

两只黄鹂鸣翠柳，一行太监绕李儇！

负责协助齐克让的左军大将张承范白忙活了，在潼关找官兵，一个都没找到，便在杂草树林中搜捕村民，竟然搜到了百十多个。可见，在这种紧急的情况下，藏在这种地方是非常不靠谱的，就算张承范搜不到，也会被黄巢大军踩死。震天动地的杀声越来越近了，张承范让村民赶紧运石头堵住关口，缩小潼关口径，只是这一步，依旧没起到什么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