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霸天山之空城计(26)
杨缵绪说得没错,因为北库附近居民稠密,一旦在城区这么搞,生灵涂炭是在所难免了。
可是如果不用炮,那就意味着增加许多不必要的牺牲。怎么办呢,杨缵绪思前想后,决定,把大炮拉来,但是不能朝北库轰,而是调转炮口,朝城外霍尔果斯轰他几炮,用炮声震慑对手,瓦解对方的抵抗意志。
谁也不会想到,杨缵绪这个圣母婊的侧隐之心,无意中却不但使自己也使中国的伊犁城幸运地躲过一劫,真是歪打正着。
原来伊犁革命党的所有策划,都是尽在俄国人的掌握中,一方面有游生春这样的俄籍回民与革命军联络,另一方面为寻求俄方的支持,革命军的反清行动并未回避俄方领事馆。
俄国人当然不会把革命党出卖给清军方面,但是并不意味着他不打伊犁的主意。实际上俄国领事已将情况通知了俄国七河省,俄方的计划就是将同治年间代收伊犁的剧本重新彩排一遍。所以在起义发动当天夜里,俄军的先头部队一个联队已经开进了霍尔果斯边境!
要说俄国人的点子够背的,杨缵绪这几炮漫无目的的瞎放,不偏不倚,正落到俄军突前部队身旁。俄军一看,我勒个去,人家早有准备呀,我们这大半夜悄悄的进村,他都能瞄着你打,不行,赶紧撤。就这样,杨缵绪不知不觉中吓退了趁火打劫的沙俄军队。
革命军的终极大杀器亮相,虽然歪打正着地把俄国人震慑了,但并没有把新满营震慑住。新满营和武备学堂的学生军据险死守,尽管革命军的所有力量,连维、回两族的群众都发枪上阵,可是接近天亮仍然不能得手,而且在前面带头冲锋的周献臣和刘歧山均当场阵亡。现在城内没有上手的只有旧满营和志锐新调来的蒙古兵,他们已按革命军的要求退回汛地保持中立,但是要他们与新满营兵戎相见是绝对不可能的。
此时离伊犁最近的卫星城绥定也已听到枪炮声,绥定镇台周德胜闻变马上就要集结部队去惠远处理突发事件。
这时候绥定县的知府贺家栋跑来劝阻周德胜,我已派人打听清楚了,惠远杨麻子(杨缵绪)的士兵在闹饷,这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志将军不给遣散费,人家怎么走嘛。咱们别去趟这个浑水,真走了绥定咱自己的自留地里再出点差子,那麻烦大了,等天亮再派人过去为宜。
经贺家栋这么一说,周德胜也觉得有道理,于是就守在绥定没动。
其实这个贺家栋也是湖北人,与杨缵绪、冯特民既是同乡,也是老熟人了,而且他可是比杨缵绪更早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正式加入同盟会。
天将大亮时,北库仍然掌握在新满营的手中,这个僵持局面如果继续拖下去,革命党方面就很尴尬了。因为天亮以后外围的锡伯、索伦、察哈尔、卫拉特各旗营还有绥定方面的镇标绿营肯定会向惠远集结,如果了解到真实情况,或者志锐外逃成功带兵围攻惠远,城里的新旧满营与他们里应外合的话,起义的前景相当不妙,难保不重蹈迪化刘先俊的覆辙。
生死存亡的关头,现在必须尽快找到一个对革命党不敌视,同时也能号令满营的人物来把惠远的战事结束,将革命继续进行下去,杨缵绪决定利用一下和善将军广福。
制霸天山之空城计(27)
广福在志锐的眼里不但是个文盲大老粗,而且还是个猪队友,所以对他是既瞧不起又很气愤他给自己留了这么大一个坑。因此,广福被志锐以交接手续不全为由一直留在伊犁没去成杭州。
广福当然很郁闷。
杨缵绪的意见一上会,得到一致支持,谁愿意多死人呢,所以大家一致同意请广福来调停战事。
于是一大早,杨缵绪亲自到广福府上,请广福出面调停新满营。杨缵绪当然不能直接和广福说实话,而是忽悠这位卸任将军:“志锐将军克扣军饷,激起哗变,情势严重,祈请将军出面主持大局。”说完,长跪不起。
广福不知是计,起来大骂:志锐混帐,搞坏大局。
于是广福当即书写手谕给北库新满营协领蒙库泰,告诉他不得妄动,听候处置。
蒙库泰会听广福的吗?
当然会听,且不说目前志锐失踪,广福成了伊犁军衔最高的人。单说广福和蒙库泰的私人关系,1989年长庚编练洋操汉队时,选广福为营总,广福自己挑的两名帮操官一个是现在的新满营协领蒙库泰,另一个是现在的卫拉特蒙古营领队大臣穆特春。这是真正的老拍档。
至此,惠远的枪声终于停歇下来,伊犁辛亥革命艰难地取得成功。
现在摆在革命党面前最紧迫的事是,志锐还没找到,如果他逃出惠远,从外围召集部队反攻的话,伊犁革命仍然是可逆的。
杨缵绪下令在全城搜捕志锐,一定不能让他出城。不过当时的通缉令里不光有志锐,还有几位前面露过面的龙套:“照得民军起义,为响应武昌,推倒满清专制,改建共和,今将军志锐、副都统希贤、巡捕吕顺、旗官春竹铭、孝昌在逃未获,如有知情报信者,赏银十万两,拿获志将军解送军政府者,赏银二十万两,倘知情匿藏不报者与其同罪”。
志锐在头天晚上趁乱逃出署衙后门也没能跑远,只跑到后门对面东巷西口旧满营右翼协领乌尔格春的家里。
乌尔格春的女婿郑巨川正是杨缵绪手下的步兵一营的营长,乌尔格春现在接了这么个烫手的山芋哪里敢窝藏。他一面假装告诉志锐,这里不安全,我把你藏到后院的芦苇堆里。同时暗中派人通知郑巨川。
这样军政府马上由冯特民和马凌霄带人杀上门来,将志锐一举拿获。
本来马凌霄等人还想劝志锐转向革命,毕竟现在伊犁革命党方面并不能推出一个众望所归的高阶人物。所以大家就拉着志锐往商会走。
志锐一言不发,被推到官钱局门口他突然开口:“若所为各行其是,我不能背叛朝廷,辱祖宗,速死愿耳。”
现在大家都没有主意了,在犹豫间,革命军拉着他走到鼓楼南商会门前,又拉回到鼓楼东羊肉馆门前,冯特民在背后用手枪直接爆头,将志锐枪毙了,随后又有人在他脸上补了一刀。
志锐死于1912年1月8日上午。他的死党也是曾经的随身警卫巡捕吕顺抚尸号恸,亦被杀。12天后最先告密的教师教竹铭也被抓获处斩,悬首城门。
综观志锐一生,正值朝廷风雨飘摇之际,他为维护满清王朝的统治效尽犬马之力。最后也恪守“臣事君以忠”的儒家教条,效法伯夷叔齐的殉道行为。在民国的史料中,志锐的形象是非常暴虐贪婪守旧、极端仇视革命的,但是这与历史上的真实还是有差距的。
志锐虽然因为珍瑾二妃而被冠以天皇贵胄,但这个特殊身份非但没给他带来任何政治红利,反而因此使他遭受慈禧的多次打压。说他顽固守旧也是不确切的,因为他曾经上书请实行满汉融合—“谓朝廷未有化除满汉之旨,六部尚书有六人。今则新政繁兴,懿亲管部,京师十一部,满尚书已占其九;外省七总督,旗人实占其五,而汉人之所得者,不过一二副都统及散秩大臣。若仅仅冠姓氏,通婚姻,而一切取功名、享权利、沐恩泽之举不得从同,恐积忿难平,争心更炽,非朝廷之幸,亦非满州人之祸也。”—可以说他这个主张与汉族分享各项权利的奏折在当时的满族官员中几乎无人有此见识,更无人敢于公开就这类议题上书。
总的来说虽然志锐(他本人是清末有名的竹枝词诗人)私德方面恃才傲物、刚愎自用,公德方面则一切均为维护满清王朝为宗旨,极端仇视革命也是事实。但是,他支持光绪亲政维新、振兴国势;受到打击后,长期尽心卫国守边、逆境中任劳任怨,关心国事,敢于直言诤谏,这些也是于国于民有利的,应当给予客观的评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