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霸天山之甘棠西行(264)
我认为左侯内心当然有建功立业、名垂青史的想法,但这绝非是一种功利之心。
因为以左宗棠当时的地位,已经位极人臣,就算再立下不世之功,还能指望清廷有什么样的回报呢?
其实正像马斯洛的需求层次中最高级的实现自我价值一样,左宗棠早已脱离了低级的利益驱动,显然影响他的已经是治国平天下的人生理想的实现需求了。
也许此时,他的脑海里反复地浮现二十六年前那个泛舟湘江的夜晚,林公那振聋发聩的警告:终为中国之患者,其俄罗斯乎!
当年春秋正盛的左宗棠(37岁)如今也到了会面时林公的年纪(65岁),人生苦短,那次会面的第二年林公就“八千里路大星颓”。
被林公寄予厚望的左宗棠现在也面临人生中的最后一搏了,只有放手一搏,方不负那句令左宗棠仰慕不已的“苟利国家生死已,岂因祸福避趋之”人生信条。
有的人即使身居庙堂崇位,心里却依然装着自己家里那点小事,一辈子被低层次的需求所驱动,比如李、翁二相。
而有的人,就算是处在江湖之远,仍能心怀家国天下,早就开始了更高层次的追求,比如左宗棠,无论是身为一介布衣之时,还是坐拥封疆之日。
1876年3月26日,清廷对于西征借款的事最终落锤,两宫太后以光绪皇帝名义下诏:“左宗棠前议借洋款一千万两以备应用,因耗息过多,现请减借用四百万两系为节省经费顾全大局起见。惟现当大举深入酌发欠饷,豫备行粮,需款甚钜,恐不足以资周转。该督既以肃清西路自任,何惜筹备钜款,俾敷应用,以竟全功。加恩著于户部库存四成洋税项下,拨给银二百万两,并准其借用洋款五百万两,各省应解西征协饷提前拨解三百万两,以足一千万两之数。该督得此钜款,务将新疆军务早日蒇事迅奏肤功。国家经费有常,似此竭力凑拨,可一而不可再万不可虚糜帑项,日久无功,洋款如何筹借著左宗棠自行酌度。奏明办理。”
此时清廷掌舵虽然是三人小组,但两宫太后在其中的主导作用还是不可低估的,为何两寡妇对左氏如此相挺呢,不得不说有一个人作用不小,就是那位司农常熟世间荒的帝师翁同龢。
这位翁尚书是李中堂一辈子的死敌,所以只要能给李鸿章添乱,他是不问回报的,一定要不惜余力地干到底。
因此他借助身居枢廷,想尽了一切办法,在寡妇面前反复含沙射影地提醒,不可让李二先生一枝独秀,一定要有人牵制,而在当时,曾国藩死后能抗衡一下李二的人只有左宗棠了。
事情进展到现在,沈葆桢和左宗棠已经形同陌路了,两江代借成为泡影,清廷也给左宗棠授了权,让他委派胡雪岩办理具体的融资业务。一代金融圣手将迎来自己人生中最辉煌的一页。
制霸天山之甘棠西行(265)
上海的洋行因为之前日本与许厚如订约失败,感觉满清这边打酱油的大忽悠特别多,尤其是这种官方背影的白手套商人,一旦将来产生合同风险满清政府是可以一推六二五的,而白手套们只要申请破产,全部风险就都落到洋行身上了。
所以上海的各大洋行都希望循前例,与政府直接代表沈葆桢谈判。
洋人们当然不了解清廷内部官场这些猫腻,他们只是单纯地不想和不靠谱的小角色浪费时间。
在十里洋场浸淫多年的胡雪岩自然有办法解决这个问题。他首先和英国的汇丰银行签订了违约罚则:罚银十五万两,如三月内官票不到,则罚银归胡光墉承认 ;如三月内洋银不到,则罚银由汇丰银行承认。
第一个问题解决了,第二个问题就没那么容易解决了。
当时上海的外资银行以英国的力量最雄厚,专接大活。
不过此时的英国政府正在全力支持阿古柏,对满清政府对新疆用兵是极端反对的。
因此,在英国内部提供借款给满清军队西征新疆属于明显的政治不正确。
汇丰银行也只是一家商业银行,对于政府的招呼也不敢完全当成耳旁风。
1876年清军已经在北疆展开了军事行动,1877年初第二阶段规复南疆的行动也已计划好在春天雪融之际开始,因此资金需求已是迫在眉睫。
压力山大的胡雪岩,只得一边先用自己各处商号筹集资金先行垫支,源源向左宗棠大军输血。
这时的胡雪岩已经经营了胶厂、船厂、丝厂、药房、钱庄等一系列多元化的产业公司,其财力确实坚强到能够支撑一段时间。
同时胡雪岩加紧与汇丰银行的谈判,考虑到汇丰银行面临的现实困境,胡雪岩将利率调高到了月息一分。
月息一分意味着年利率就是恐怖的12%,当时的欧洲市场信贷利率普遍为3%到4%,而上年沈葆桢为了台防而借的那笔款的利率是年息八厘(年利率8%)。
马克思在资本论里曾经说过:“当利润达到10%时,便有人蠢蠢欲动;当利润达到50%的时候,有人敢于铤而走险;当利润达到100%时,他们敢于践踏人间一切法律;而当利润达到300%时,甚至连上绞刑架都毫不畏惧。”我国先贤们说得更直接: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当利率放大到当时行业平均水平的三倍时,外国洋行们再也无法淡定了。
汇丰银行眼见了花旗、汇理都开始跃跃欲试了,急忙找到胡雪岩,也顾不得英国政府的态度了,抢先把这笔高利贷签下。
1877年4月,在刘锦棠、徐占彪、张曜挥师南下吐鲁番的时候,胡雪岩终于将汇丰银行的五百万两贷款办下来。
消息传至肃州大本营,前方士气大振,左宗棠兴奋地表示“雪岩之功,一时无两”!从此左帅再给胡雪岩的私人信件中便称为“仁兄”了,并且由衷地称胡雪岩与自己“万里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