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389】15.25毁誉以直

【原文】

子曰：吾之于人也，谁毁谁誉？如有所誉者，其有所试矣。斯民也，三代之所以直道而行也。

【思考与随想】

君子重乎名，小人呢？其实也是一样的。人生于世，鸟兽不可同群，如鲁滨逊那样独生几乎是不可能的。人类是群居的动物，只要人活着就要和别人打交道，不论你愿意不愿意，这都是事实。

人的群居性也就是人的社会性决定了人不可能绝对的不在意别人对自己的评价，所谓的特立独行者、所谓的隐逸者其实在骨子里面也一样是会在意别人的的，哪怕他们自己不承认。对于一个个体的人来说，社会的评价也就是社会认同感是人自我实现和自我满足的一种需要，不仅仅是“君子”如此，小人也是同样。所以说“名”和“利”一样，任谁也不是真的能逃得开的，所谓的淡泊永远不过是说说而已。人，就是如此在乎别人，如此在意别人的评价，不论是君子也好，小人也罢，都一样希求着别人的认同，在这一点是没有区别的。哪怕是大奸大恶之徒，在心里面一样也是在渴望着别人的认同，虽说有些时候表现得比较另类而已。传说中所谓的“孔子作春秋，乱臣贼子惧”，乱臣贼子惧的是什么呢？也不过是个“名”字而已。舆论可以毁人亦可以成人，对这种“名（社会认同）”的看重，在某种程度上也是对某些人的制约，至少某些人因畏其名做事还会收敛一点，总比明目张胆的胡作非为要好些，所谓的“名”也不能全盘否定的。既然提到的“名”，提到“社会认同”也就存在如何评判的问题，此章所说的也就是这个。

“吾之于人也，谁毁谁誉”，朱熹的说法是夫子对人不加毁誉，朱熹说“毁者，称人之恶而损其真。誉者，扬人之善而过其实。夫子无是也”。如果毁誉的解读是如朱熹所言，有言过其实之意。朱熹的说法也不能说就不对，但是接下来孔子马上又说了“如有所誉者”的“誉”字又作如何解呢？真的不知道朱夫子到底是想夸孔子还是想要骂孔子呢？前面说孔子对于人不加毁誉，后文又开始“誉”起来了，这是什么道理呢？逻辑上是说不通的，但是人家朱夫子也是有办法自圆其说的，只不过俺是没看明白。他说“然或有所誉者，则必尝有以试之，而知其将然矣。圣人善善之速，而无所苟如此。若其恶恶，则已缓矣。是以虽有以前知其恶，而终无所毁也”。呵呵，按照朱熹说的俺们孔夫子成了啥人了？事实也不是这样的，我们看《论语》中孔子评价了多少的人物，不论是好的坏的，夫子何尝是非不分，对人不加毁誉呢？

再说传说中的“孔子作春秋”的事，孔夫子又毁誉了多少人呢？孔子本来是很善善恶恶的性情中人，怎么会这样呢？所以我的理解孔子此处所说的“谁毁谁誉”应该是“毁不枉毁，誉不虚誉”（钱穆先生语），也就是毁誉以道之意。这里提到了“孔子作春秋”的事，再多啰嗦两句。我对“孔子作春秋”的看法，基本上认可杨伯峻老先生在《春秋左传注》当中所言，孔子不是《春秋》的作者，《春秋》大部份应该是鲁国的史书原本，但是孔子曾经在晚年的时候，以之为教材，教授过《春秋》，在夫子教授过程中，肯定的是对其中的内容有所品论的，但是品评的部份并没有出现在《春秋》经的部份之中。

既然孔子并没有对人不加毁誉，此处的“毁誉”也就不应该是有“过其实”之意。后文孔子单提到“誉”也并没有只扬善，而不毁恶的意思，只不过以“誉”为例说明“毁不枉毁，誉不虚誉”而已。誉如是，毁亦如是也。

“如有所誉者，其有所试矣”，意思也就是如果有所赞扬，那么一定是经过考察以后，确实值得赞扬者，才可以赞扬。毁，亦是如此，只有其却有恶行当毁之，才可毁之也。正如后文中所言的“众恶之，必察焉。众好之，必察焉。”一样，只有经过了考察才能给人以定论，当毁则毁，当誉则誉也。不论毁誉都要落在实处，而不是根据个人的好恶轻易毁誉。用我们现代的话来说，孔子这句话也就是告诉我们评价一个人要客观、慎重，必须全面的了解事实才能给予公正的评价。誉不因私而誉，毁亦不因私而毁，知其所以毁、所以誉直道在其中也。

“斯民也，三代之所以直道而行也。”也就是说“正因为三代之民，知何以毁，何以誉”，所以三代之民才能以直道行事。民不以私毁，不以私誉，不论毁誉节出自于大公之心。为上者亦因之而行直道，非直道而行，民皆毁之；直道而行，民皆誉之，所谓的民心相背也就在此处了。公道自在人心，其实老百姓的毁誉从来都是“直”的，这个真的不必孔老夫子操心。

关键并不在此处啊，老百姓的毁誉能不能到达为上者的耳朵里才是问题。让不让老百姓发出声音来毁誉更是严重的问题。如果“直道”而行要掉脑袋的话，不知道谁又敢随便的毁誉呢？厉王止谤的蠢事在历史上也不是什么罕有的故事，虽然都不过是痴心妄想而已，但是不得不承认，在许多时候“直道”而行的代价实在是太大了。而其承担代价的从来都是老百姓。结果通常都是玉石俱焚，不管因私还是因公，咋也得让老百姓发出声音才行啊。

不论是什么时代，单单靠毁誉是不靠不住的。但是如果没有毁誉，或者说没有毁，只有誉也许就更不行。如果连毁誉都不在乎，如果所有的人都不要脸，那就更恐怖了。洪水滔天也许不仅仅是灾难片的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