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崇焕的步步为营以及屯田政策怎么就成了“愚蠢的败笔”?关宁防线怎么就变成了一条“马其诺防线”?锦州怎么就成了无端损耗明朝财政的“郑国渠”?按照大佬先生的这些言论,归结起来,大概有两点:一是锦州只是一个连后金也不想要的非扼要之地;二是袁崇焕步步为营及屯田政策是错误的。
对大佬先生议论中归结出的这两个问题,《大功不抵过,过亦不损功——谈谈袁崇焕的功与过、是和非》一文也有批驳——
先说说第一点吧:锦州真的是一个非扼要之地吗?
到崇祯十二年为止,清(崇祯九年四月,皇太极在盛京即皇帝位,改元崇德元年,定国号清)兵四次犯明都是从长城沿线破口而入,还没有突破宁锦防线而越山海关的先例——非不想也、不为也,是不敢也、不能也。
为什么?就是因为锦州并非无用,宁锦防线也并非大佬先生所谓的“马其诺防线”;就是因为皇太极在宁远和宁锦吃过两次大亏,他一直心有余悸担心宁锦防线难以逾越。
且看明朝降将祖可法和张存仁等人在崇祯十三年对皇太极的建议:欲“直捣燕京,必须先攻下锦、宁,如欲不发兵而先得宁、锦,不如我兵先屯驻广宁,逼临宁、锦门户,使之耕种自废,难以图存,势必从锦州撤守,退回宁远,进而从宁远撤守,退回山海关。”(《清太宗实录》卷五十,崇德五年<明崇祯十三年>正月壬申)
皇太极呢,立刻派兵驻义州,且耕且战,设营挖壕,把锦州团团围住——请注意:祖可法和张存仁等人向皇太极建议的“屯驻”,也就是“且耕且战”,那可是从袁崇焕那儿照搬过去的!
再看明军之松锦之战之惨败:崇祯十三年三月,皇太极督清兵围攻锦州气势颇盛。祖大寿驻守锦州、奋力抵抗,使清兵“大半见败,大将数人亦为致毙”,甚至沈阳也人心惶惶,“行街之人,多有惶惶不乐之色”。清兵损失惨重,皇太极经过一番整顿后,加强了对锦州的攻势。由于清兵实行屯驻政策,锦州处在清兵的严密包围之中,祖大寿请求明廷增兵。但崇祯皇帝却因为担心清兵再次从蓟镇内扰、而不愿增兵援锦。
四月间,清兵占领了锦州外围,明、清双方从此便以松山、锦州一带为战场,展开了一场大规模会战。
七月,洪承畴率八总兵十三万大军援锦。他步步为营,以守为攻,不敢仓促冒进,从而让清兵连吃败仗。济尔哈朗督右翼八旗兵攻,结果大败,有三旗营地被明军夺去,人马死伤甚多。前线清兵连连向沈阳请求救兵,“沈(阳)中人,颇有忧色。”皇太极甚至心急如焚,“急得忧愤呕血,遂悉索沈(阳)中人丁,西赴锦州”。洪承畴借此机会,向塔山、杏山、松山、锦州加紧运送粮草。到九初,运到锦州的粮草可支持到次年三月,松山的粮草可支持到次年二月。这样就解决了与清军长期作战的粮草问题。
九月上旬,明、清双方在黄土岭展开一场会战,杀伤略相当。
由于清兵的“屯驻”义州,不易在短时间内将其摧垮,所以洪承畴上书崇祯皇帝,请调集宣府、密云等处明军,以便来年与清兵决战。崇祯皇帝批准了洪承畴的计划。
崇祯十四年三月,清兵大举进攻,在锦州城外每面立八营,将锦州团团围住。洪承畴督大军从宁远往锦州进击,稳扎稳打,几次接战均有小胜;祖大寿在锦州坚守,但面对清兵的日夜围攻,形势越来越危险,便遣人催促援兵。
五月,崇祯皇帝派张若麒去洪承畴军中督察,张若麒却指手划脚,“挟兵曹之势,收督臣之权,纵心指挥……”(《明清史料》乙编第四本,第三百九十七页)于是,洪、张二人就发生了矛盾:洪主张稳扎稳打,张“妄谓清兵一鼓可平,严促进剿”。(文秉:《烈皇小识》卷七)
这时候要命的是崇祯皇帝却听信了张若麒,密诏洪承畴速战。洪承畴不得已,只好率兵进击,结果不仅未能解锦州之围,自己连同一万多残兵败将也被围困在松山城中。崇祯十五年二月十八日、三月八日,苦苦支撑着危局的洪承畴、祖大寿一被俘一投降,历时两年的松锦之战以明军惨败而告结束。(晁中辰:《景山游魂崇祯帝》)
皇太极在清兵接连败北、损失惨重、甚至心急如焚、“急得忧愤呕血”的情况下,为什么还要坚持拿下锦州?
从皇太极发动松锦之战的战役目标中,我们可以找到答案了。
洪承畴增援锦州,在稳扎稳打、步步为营、接连取胜的有利情况下,为什么最后却功亏一篑甚至“九塞之精锐,中国之粮刍,尽付一掷,竟莫能续御,而庙社以墟矣”?(《国榷》卷九十七,崇祯十四年八月)
从松锦之战的整个进展的过程中,我们也可以得出结论了。
再说说第二点:这要牵涉到当时辽东明军该采取什么样的战略。
是战?大佬先生似乎不是;是守?则又有两种“守”,一是守关内弃辽西;二是守关外守宁远,步步推进,且守且战,且屯且筑。
大佬先生挂在凤凰网上的历史专稿《在真实的历史事实下对袁崇焕的再认识》(其中的部分观点即从大佬先生上述两篇文章中来)中所说:“当时在辽事的处置上唯有‘坚壁清野‘可以解决一切问题。以‘坚壁清野’的方式将辽民移送至关内以后,辽东、辽西在大旱和严寒的天灾之下势必赤地千里,明朝只要断绝关外马市,不让一粒粮食从关内落入后金的手里,那后金除了‘人相食’以外,不就只有挨饿受冻了吗?”
看得出来:大佬先生所持的观点其实就是当年王在晋“守关内弃守辽西”的观点,再加上王化贞、熊廷弼广宁惨败逃回关内时所采取的“坚壁清野”政策。
王在晋“守关内弃守辽西”与袁崇焕“守关外守宁远,步步推进,且守且战,且屯且筑”的争议,我们都已熟悉,其高下优劣也很清楚了,这里只补充三点:
一,王在晋关于“一坏于清、抚,二坏于开、铁,三坏于辽、沈,四坏于广宁。初坏为危局,再坏为败局,三坏为残局”这种对当时严重形势的分析,应该是不错的,但据此得出“至于四坏,则无局之可布矣”的结论却又大错特错了——辽西真的到了“无局可布”的地步了?袁崇焕“守关外”“守宁远”的主张就是答案;袁崇焕和孙承宗从天启二年到天启五年、四年间开疆复土四百里就是答案;袁崇焕守住了宁远、守住了宁锦就是答案。
二,无局可布的本质是弃守辽西,而弃守辽西又是避战不敢战,因之也更谈不上收复失土。那么,辽西乃至河东大片的国土的出路在哪儿?当年的王在晋们以及当今的大佬们,能回答出这个问题吗?我想恐怕很难,因为答案只能是一个:拱手让给后金——这不就是“卖国”吗?当年的王在晋们想说袁崇焕卖国却还没有说出口,却是当今的黑袁者们张口就来的词儿。瞧,要“卖国”还不能说出来,这又让当年的王在晋们和当今的大佬们难堪了!
三,袁崇焕步步推进的效果明显,四年间开疆复土四百里就是明证。其屯田政策的推行效果同样明显,它基本上解决了守辽复辽的“兵源”和“军食”这两大难题,或者说至少打开了解决这两大难题的思路。有趣的是,就在松锦之战中,皇太极也采纳降将祖可法张存仁的建议,在义州搞屯田,而使得清兵能坚持围困锦州长达两年的时间。怎么?这屯田让皇太极学了去就是个宝,袁崇焕提倡并坚持推行屯田反倒错了,这能解释得通吗?
现在再来看看大佬先生给出的“在辽事的处置上唯有‘坚壁清野’可以解决一切问题”这个处方吧。
大佬先生以为这副药一定会药到病除:“以‘坚壁清野’的方式将辽民移送至关内以后,辽东、辽西在大旱和严寒的天灾之下势必赤地千里,明朝只要断绝关外马市,不让一粒粮食从关内落入后金的手里,那后金除了‘人相食’以外,不就只有挨饿受冻了吗?”
果真有这么灵验?且看下列事实:
一,按照大佬先生在文中给出的时间段,在“从1622年到1629年这么长一段时间”里,“总兵赵率教初守前屯……得以尽力耕种,三年积粮至十余万。”赵率教初守前屯是天启二年至四年吧,也就是1622年到1624年,至少辽西在“大旱和严寒的天灾下”没有出现赤地千里的情况;
二,“宁前四城,北负山,南负海,狭不三、四十里……地隘人稠。故筑锦州、中左、大凌三城,而拓地一百七十里之不可以已也。自中左所以东渐宽,锦州、大凌南北而东西相方……”相信能够用于屯种的土地多了,收获自然也会更多起来吧?
三,皇太极也搞屯田?松锦之战的两年时间里,后金在义州屯驻,学的就是袁崇焕的且耕且战;
四,辽民尽移送至关内,还有谁给后金种地?后金多次破口犯明,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其中有“抢”,不仅抢粮抢布抢牲畜抢金银财宝,主要还抢人,仅第五次就“俘获”人口近四十万;
五,抢——抢朝鲜、抢蒙古、抢大明,在当时的情势下,对于四处抢掠又很难受到扼阻的后金兵,能依靠“断绝关外马市”而困死饿死冻死他们、又从而“解决一切问题”吗?
答案很明显,所谓“坚壁清野”的处方并不灵验。
而“在辽事的处置上”真正“可以解决一切问题”的,应该是袁崇焕在其《为商定恢复之谋等事疏》中提出的复辽新构想——“在辽南立足,并由此打开复辽的突破口、而成东江、辽南、辽西‘并举’之势”。
同样很明显,在袁崇焕的这个新构想中,雄踞辽西走廊咽喉上的宁远城以及宁锦防线仍然有其不可估量的重要作用。
(文中所摘,除署名外均取自《大功不抵过,过亦不损功——谈谈袁崇焕的功与过、是和非》)
第382章 袁吧论袁文章述评(六)
卷外卷二百度袁吧近两个月来论袁文章述评
四广渠门大战,关宁援军也败了?
崇祯二年十一月二十日这一天,后金兵在北京城的德胜门和广渠门同时展开了与明军的两场大战。
德胜门战场,是皇太极率后金右翼四旗及蒙古兵对满桂、侯世禄之宣(府)大(同)兵,以满桂、侯世禄溃败而告结束——
先看后金方《清太宗实录》记载:“上立德胜门外,审视虚实。谕火炮营兵进前发炮火。又谕蒙古兵及护军等,俟敌发炮毕,蒙古兵与红旗护军由西面径进,正黄旗护军从旁冲入。于是两路进兵攻击,追至隘口,掩杀之。有遁出者,上复遣御前兵追杀之。”(《清太宗实录》卷五,天聪三年十一月辛丑)
再看《辽师入卫纪事》记载:满桂“在安定门以西虏束不的战,败绩,且不知处。营中遗弃辎重甚多。公亟令寻觅满帅,并简所遗军器。少顷,回报满帅带有败卒百余,卧关圣庙中。其所遗弃军实,见有城上内臣在彼收取。时犹虑满帅不免于法。迨二十二日,则满帅且调入内城矣。”(《边事小纪》《辽师入卫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