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崇祯皇帝也正无计可施,又为了保住面子,虽然仍旧摆出一副反对议和的样子,对陈新甲“切责良久”,虽然还想征询阁臣们的意见、以便出了问题也好推出替罪羊,但终究还是允许了兵部与清秘密联系,并对陈新甲道:“可款则款,卿其便宜行事。”同时接受陈新甲的推荐,为原兵部主事马绍愉加衔职方郎中,赐二品服,命他前往清营议和。
崇祯十五年——袁崇焕被杀之后第十二年。
马绍愉赴清的这次议和进展非常顺利,皇太极在给崇祯皇帝的信中,提出了双方以宁远、塔山为界;在适中之地开市通商;相互遣返逃人等条件。在信中,皇太极还特别加了一句:“至我两国尊卑之分,又何必计较哉!”。而在马绍愉六月三日启程返京时,皇太极甚至对他说:“秋初企听望好音。”
当马绍愉命人将议和情况密报陈新甲时,因陈新甲看过后的一时疏忽,竟将其放在案几上,“其家僮误以为塘报也,付之传抄。于是言路哗然。”
就在这时候,崇祯皇帝又露出其诿过于人的嘴脸,他将这次与清议和的责任全部推在陈新甲身上,并立命逮其下狱,又借其他罪名杀了他。
十月中旬,皇太极派多罗饶余贝勒阿巴泰率大军第五次入关征明。这一次,清兵由墙子岭入塞,连下迁安、三河等地,然后兵分两路:一路趋通州,一路趋天津。很快,清兵攻陷蓟州,又攻掠真定、河间、香河等地。于是,京师周围再一次陷入烽火连天的局面。
闰十一月,清兵由河北攻入山东,首占临清后,又大举进攻东昌、冠县、泗水、邹县等。
十二月,清兵进入河南东部,攻陷滑县,随后又返回鲁西,连下曹州、济宁,紧接着又向山东东部攻掠,八个月时间里,连克三府、十八州、六十七县、八十八座城镇,俘获六十多万人以及财物牲畜。
至此,大明这棵大树已经被砍削得差不多了。
崇祯十六年(大清崇德八年,公元1643年)——袁崇焕被杀之后第十三年。
五月,周延儒再次被罢,半年之后,又被赐死。
八月,皇太极“无疾崩,年五十有二”,其第九子福临即帝位,以和硕郑亲王济尔哈朗与和硕睿亲王多尔衮辅政,诏以明年为顺治元年。
崇祯十七年(大清顺治元年,公元1644年)——袁崇焕被杀之后第十四年。
三月,李自成率领大顺军攻进北京,走投无路的崇祯皇帝朱由检不得不把自己吊在了煤山东侧的一棵歪脖子老槐树上,绵延二百七十六年的明王朝遂亡。
四月二十一日,明山海关总兵吴三桂开关降清。
四月二十九日,李自成在紫禁城武英殿匆匆登基称帝,次日即匆匆逃离。
又次日,吴三桂逛称迎明太子进城,将多尔衮和清兵引进北京。
到了九月,大清顺治小皇帝福临车驾入京,并于十月初一日告祭天地,定鼎北京——皇太极的继任者终于实现了努尔哈赤入主中原的美梦。
第339章 大明亡了(二)
崇祯十七年是甲申年,也是大顺朝的永昌元年和大清朝的顺治元年。
同样是元旦,北京、西京、盛京的天气却各有不同——
西京的这一天,天气格外地晴朗。
喜气洋洋的李自成正式称了大顺王、改了国号、改了年号,表明了和大明朝廷分庭抗礼的架式。并且磨拳擦掌、攒足了劲准备亲自东征,而且志在必得:他一定要打进北京城去,在紫禁城登基,当一个真皇帝改“孤”称“朕”、号令天下。
盛京的这一天,风雪正紧、天寒地冻。尽管如此,大清朝依然生机勃发。
登基才几个月的小皇帝爱新觉罗•福临还只有六岁、只知道贪玩,虽然如此,可扶他登基的摄政王多尔衮却十分的了不起——此人大权在握、野心勃勃,而且一直在虎视眈眈地盯着大明朝,时时刻刻都在想着领兵进关,入主中原!
北京城的这一天,“大风震屋,飞沙咫尺不见,日无光”。钦天监的官员忧心忡忡地向皇上禀报说,这是不祥之兆,且以占卜为证:“风从乾起,主暴兵破城,臣民无福。”
这一天早朝,朱由检一大早就到了皇极殿,却只见一名值班官员在那儿。他呆着脸问:“上朝钟声早已响过,为何不见一位大臣上朝?”
值班官员跪地叩首,奏道:“皇上,今日这尘沙蔽空,狂风大作,也许……也许群臣……没有听到钟声,以为圣驾未出……所以来迟。”
朱由检立命再鸣钟,又等了好一阵,文武百官才陆续前来。按照旧制,百官上朝,文臣列于东班,武臣列于西班。可是,来得迟了的大小官员因为怕受到皇上的喝斥,大都不敢过中门,而是躬着身子就近走进大殿内。
这样一来,有的文臣站到了西班,有的武臣却又站到了东班——元旦文武乱朝班,一切都乱了套啦。许多人都说:“天象示警,人事又乱,都是不祥之兆啊!”
无独有偶——中都凤阳也传来凶兆:元旦这天,皇陵地震。到了正月初四,朱由检又看到了一个异样气象:星入月中。这更是大凶兆:主国破君亡!虽然钦天监的官员们都没有勇气再向皇上直说,可在朱由检的心里又被重重地划上了一道痕。正月二十六日,陪都南京又传来地震的报告。
元旦文武乱朝班的消息传出宫外,便立刻哄传开来。
由此发端,正月间这一个个不祥之兆,无一不引起人们各种各样的猜想。有人甚至断言:“不出百日,皇帝就是亲自撞钟,文武百官都不会再来了……不信?那就等着瞧吧!”
京城里有不少的好事者,他们掰着手指又数起去年那些不祥之兆:夏天的一个晴朗的夜晚,突然间乌云骤起,雷电交加,半空中突现火星一道,声音凄厉犹似鬼哭狼嚎一般;五凤楼那根结结实实的门栓,一下子被狂风吹成了三截;天津更有奇事:将台上的那根旗杆夜半忽然有哭叫声,听得人们毛骨悚然……
对朱由检来说,比天象异常和传言更加可怕的是:李自成已经宣布在西安建国“大顺”,并且率兵渡河入晋,大军所向,直奔京师来了——他因此而忧思交加、寝食难安,常常唉声叹气道:“朕非亡国之君,处处皆亡国之象……”
百般无奈之中,朱由检又想到了求助上天。
于是,他沐浴焚香,又去了玉皇殿。
在那儿,他又是极虔诚地请真人为他扶乩。这一次,玉皇大帝倒是没有多少犹豫,很快就给出了卜词:
帝问天下事,官贪吏要钱。
八方七处乱,十灶九无烟。
黎民苦中苦,乾坤颠倒颠。
干戈从此起,休想太平年。
卜词更加重了朱由检的心病,回宫后他就真的病倒了。御医们想尽千方百计,可都治不好皇上的病。
一个年轻御医不小心说了一句“心病还须心来医”,倒是提醒了天天都来看望皇上的后妃们。
果然,两天之后就有一个机灵的妃子对朱由检说,她夜里梦见了先帝,先帝问她宫中之事,她就说皇上心系江山社稷,近日去了玉皇殿、还请来了玉帝写的卜词。她说:先帝仔细地听她讲了之后,略作沉思,虽然没有说什么话,却给了她一张纸片。
“纸上写了些什么?”朱由检急不可耐地问。
“启奏皇上,只写了个‘有’字。”那个妃子答。
“真的是个‘有’字吗?”朱由检脸上立现光彩,他支起身问道,似乎这个字就能拉他一把过了眼前的难关。
“启奏皇上,是个‘有’字。”那个妃子跪答,一副郑重其事的模样。
“都说说看,先帝托梦送这个‘有’字,是什么意思?”朱由检一下子坐直了身子,笑容满面地又问。
“启奏皇上,‘有’就是说皇上富有四海。”那妃子胸有成竹地首先回答。
“启奏皇上,‘有’就是说皇上据有天下。”又一个妃子轻启朱唇,顺着杆子也爬了上来。
“启奏皇上,‘有’就是说皇上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又有一个妃子也不甘落后。
“朕富有四海,据有天下,想要什么就有什么……都由这一个‘有’字全包括了。不过——”朱由检高兴地说。可转眼之间又沉下了脸,他觉得她们的回答总还是没有如他之愿:“眼下贼兵西来,其势汹汹,先帝托梦一个‘有’字,一定还有其它什么意思吧?……”
“启奏皇上,‘有’就是有办法!”朱由检的话还未说完,受到启发的一个妃子立刻抢在前面说道。
“有护驾兵将就要来京!”
“有天神下凡相助!”
“有列祖列宗保佑!”
“……”
后妃们七嘴八舌地解起梦来,朱由检的病登时就好了大半。他立命宫女为他更衣,然后又命值班太监宣召内阁诸辅臣,齐集文华殿议事,他要告诉他们这“有”字的吉兆——大明有救有天神相助有祖宗保佑了哇……
“有”字梦的事很快就传遍了紫禁城内外,朝野上下凡是在公开的场合,人们大都附会说这是吉兆。
可是,在一些市井茶肆,也有好事者说:不对!他们或在地上或在茶桌上或在好奇者的手掌里,把“有”字拆开来写成“”(大字少一捺)、“月”二字:“瞧——这‘大’字少一捺,‘明’字又缺日。大不成大,明不成明——不是明明白白告诉人们:这‘大明’不就要完蛋了么?”
又一次齐集文华殿的内阁辅臣们并没有什么办法给皇上,朱由检呆呆地坐在那儿,辅臣们呆呆地站在一旁,闷声不响已经好一阵了。
朱由检如坐针毡,急促之中恨不得把眼前这些闷葫芦全都赶出殿外。他正要抬手拍桌子,突然想起了正月初三他在德政殿召见左中允李明睿的情形:当时,他向李明睿询问御寇急务,李明睿请他摒退左右,而后才直趋御案前,大着胆子向他提出南迁的主张。按李明睿的意思:南迁,就是把都城迁往南京、以求徐图恢复的应急之策。其实这种想法朱由检早就有了,不过因为他所十分尊重的皇嫂懿安皇后坚决反对而作罢。
在君臣闷声不响之时,朱由检想到此事,便试探着向阁臣们提了出来,不料阁臣们大都取否定态度。
在大顺军日益向京师逼近之际,李明睿冒着风险再次上疏,正式提出南迁的主张。虽有左都御史李邦华倾力支持,但却遭到了许多大臣的反对,兵科给事中光时享尤其激烈,他上疏弹劾李明睿,言辞激昂慷慨,并倡言:“不斩明睿,不绝南迁之议,不足以安人心。”
朱由检左右为难,南迁一事由此再次被搁置起来。
南迁之事未定,朱由检便想找一个能抵御贼军的督师。他思前想后,总算有了一个人选,却又不愿意明说。于是他耍了一个小聪明,提出亲征。上早朝时,朱由检当着文武右官连连叹息:“朕非亡国之君,事事乃亡国之象。祖宗栉雨沐风之天下,一朝失之,朕将何面目再见于地下?朕愿督师以决一战,即使身死沙场,亦无所恨。但死不瞑目耳!”
说了一阵之后,朱由检又变脸变色地忿忿责问分列两班的文武大臣:“贼势如此,阃外无人承任,府库殚竭,将如之何?卿等能无为朕分忧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