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灭齐之后

北周武帝建德六年（陈宣帝太建九年，公元577年）三月九日，西返途中的宇文邕下诏：“关东每个军区需要各推荐两名精通儒家经典且有实际才能的人，如果遇到卓尔不群的奇才，则不再此限。”

周军攻克平阳生擒尉相贵之后，北齐政府任命东雍州刺史傅伏为行台右仆射，北周曾派人前去劝降，傅伏不从。周军占领晋阳后，宇文邕又命韦孝宽继续劝降傅伏，韦孝宽遂派傅伏的儿子携带上大将军委任状、武乡公的公爵证书以及两个玛瑙酒杯送给了傅伏。傅伏拒绝接受，他对韦孝宽说：“侍奉君主只有一死，决无二心。我这个儿子为人臣不能尽忠，为人子不能尽孝，人人痛恨，请你速速将他杀掉，教育天下百姓。”武帝宇文邕平定邺城返回，途经晋州，又派高阿那肱等一百多人隔着汾河召唤傅伏。傅伏领军出城，隔着汾河与他们相见，问道：“陛下现在何处？”高阿那肱回答：“已经被俘了。”傅伏仰天大哭，率众入城，在大堂上面北哭泣，过了很久，才出城投降。

宇文邕见到傅伏，问道：“为何不早早投降？”

傅伏流着眼泪回答：“臣一家三代作为齐国的臣子，接受齐国的俸禄，却不能自杀殉国，我愧对天地。”

宇文邕拉着傅伏的双手，说道：“为人臣的就该如此。”遂把自己吃剩下的羊肋骨赏给傅伏，说道：“骨头永远相亲，肉却会疏离，所以将骨头赏给你。”并让其担任宫廷宿卫，授予上仪同大将军之位。又说：“如果马上授予你高官，恐怕那些刚刚归降的人们会产生非分之想，好好侍奉我，不愁不会富贵！”过了几天，宇文邕又问傅伏：“上次你救援河阳，得到了什么赏赐？”傅伏回答：“晋升一级，加授特近、永昌郡公。”宇文邕扭头对高纬说：“我练兵三年，只为夺取河阴，正是由于傅伏擅长防守，我无法攻破，才不得不撤军而去。你当时论功行赏，为何如此微薄啊！”

四月三日，经过将近两个月的跋涉，武帝终于回到了长安。他在太庙前面举行盛大的献俘仪式，令高纬站在前面，北齐王公大臣依次站在高纬身后，再后面陈列着北齐的车马、旗帜、器物。宇文邕组织最壮观的仪仗队（即大驾、次于大驾的是法驾），排列六军，高奏凯歌，将高纬等“战利品”献给太庙的祖先们，沿途旁观的有上万百姓，均高呼万岁。四月六日，宇文邕又封高纬为温公，北齐诸王三十余人也都被分别加封了不同的位号。宇文邕与群臣饮酒，命高纬起身跳舞。高延宗见此情形，不禁悲从中来，屡屡想要喝下毒药自杀，却被身边的婢女苦苦劝阻下来。

宇文邕任命李德林为内史上士，从此，北周帝国的各类诏书以及选拔关东人士的工作，都交由李德林处理。宇文邕曾对群臣说：“我经常听到李德林的大名，又看过他给北齐写的诏书、檄文，真的将此人比作天上之人，谁能想到如今我竟然能让他为自己服务！”神武公纥豆陵毅回答：“臣听说麒麟凤凰，是王者的祥瑞，只能靠德行感动，他们才会不招自至。麒麟凤凰，就算得到了，也没什么用处，哪能像李德林这样，不仅是祥瑞，而且得到了还有用处！”宇文邕大笑，说：“你说得对！”

五月五日，宇文邕任命谯王宇文俭为大冢宰；八日，任命杞公宇文亮为大司徒，郑公达奚震为大宗伯，梁公侯莫陈芮为大司马，应公独孤永业为大司寇，郑公韦孝宽为大司空。五月十七日，宇文邕前往方丘祭祀，他下诏称：“用于皇帝临时休息的会义、崇信、含仁、云和、思齐等殿，都是晋公宇文护专权时建造的，奢侈豪华，超过了正殿，都要予以拆毁，将拆下的材料赏赐给贫民。以后，在工程建设上最关键的是要简朴。”二十六日，他又下诏：“并州以及邺城的华丽宫殿也都照此办理。”

北周闪电般地灭掉了北齐，但摆在北周武帝宇文邕面前，还有很多事要做。接下来，他还是对新占领区不放心，六月二十六日，宇文邕就开始了东巡，七月十五日，他来到洛阳，八月二日，在他的主持下，确定了统一的度量衡，颁布全国。过去，北魏消灭北凉后，将所有的百姓都罚为奴隶，这些人就成了世代为奴的隶户，北齐建立后，仍然予以保留，宇文邕灭齐后，为了拉拢北齐人心，他下诏：“罪恶不牵连到子嗣，这古有明文。设置隶户却恰恰与这项原则背道而驰，一个人一旦被罚为奴隶后，他的一百代子孙都是奴隶，处罚无穷无尽，法律怎么能公平！全国所有的隶户全部恢复自由，成为自由民。”从此，中国北方再无奴隶户。九月八日，宇文邕再次下诏，称：“平民百姓以上，只允许他们穿着绸缎、棉布、丝布、绢綾、纱、绢、绡、葛、布等九种料子制作的衣服，其余全部予以禁止。至于参加朝会、祭祀，不限。”

十月九日，宇文邕来到了邺城。

也就在同月，宇文邕就部署有关部门诬陷温公高纬与宜州刺史穆提婆谋反，将二人的宗族全部赐死，高纬死时二十一岁。北齐后主高纬其实就是一个自幼长于深宫的公子哥，不知稼穑艰难，不通人情真伪，史称：他“未尝有帷薄淫秽，唯此事颇优于武成（其父高湛）。”他对爱妃冯小怜应该是真心的，被俘后，他唯一的请求就是让周武帝把冯小怜还给他，周武帝说：“我对天下都看得很轻，像脱掉一双鞋子一样，更何况是一个老女人呢！”当即就将冯小怜还给了高纬。

如今，距离北齐亡国仅仅过去八个多月，宇文邕对高纬等人安抚的话似乎还言犹在耳，但此时，高纬已经失去了利用价值，宇文邕就迫不及待地动手了。牵扯到的北齐宗室众人纷纷辩解并无谋反之事，唯独高延宗知道这不是有无谋反的问题，他卷起衣袖，泪流满面，一言不发，顺从赴死，刽子手们将毒椒塞入他的口中，将其残害。北周宗室唯独高纬的六弟高仁英是个精神病、十一弟高仁雅是个哑巴被流放到蜀地，其余北齐宗亲全部流放到了西部，死于当地。高纬被处死后，高纬的原配皇后胡氏也改嫁了；穆皇后不知所终；宇文邕的十一弟、代王宇文达，素来简朴，不好声色，宇文邕遂将冯小怜赏赐给了他。宇文达得到冯小怜后非常宠爱，但冯小怜却一直对后主念念不忘，一次她弹琵琶，琵琶弦却断了，遂作诗一首：“虽蒙今日宠，犹忆昔时怜。欲知心断绝，应看胶上弦。”宇文达的王妃李氏是北周元老陇西李穆的侄女、李贤的女儿，后来，李氏与冯小怜发生矛盾，宇文达差一点把李氏打死。隋朝建立后，隋文帝杨坚把冯小怜赏赐给了李氏的哥哥李询，李询把冯小怜当作女仆，让她身穿布裙舂米。最后，李询的母亲又逼迫她自杀了。高纬的母亲胡太后流落到长安，史称，她本性不改，“齐亡，入周，恣行奸秽。”北齐其他后妃们的处境都很悲惨，贫穷的以卖蜡烛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