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最后疯狂

截至陈宣帝太建六年（公元574年），经过近一年的作战，陈军已经收复了淮南地区，将边境线向北推进至淮河一线，陈军前锋已渡过淮河，进入淮北地区。

在北周、北齐和南陈三国之中，南陈实力最弱，疆域最小，要想转危为安，实现中兴，就必须打出一片天地来。在最初的设想里，陈宣帝延续了陈武帝、陈文帝的思路，即结好北齐，全力与北周争夺上游，消灭后梁傀儡政权，继而要么北上夺回雍州，要么西出收复益州，扭转不利态势，然而，经过几次努力，陈宣帝一直未能打下江陵，而北齐也不给力，即便是在周齐两国鏖战之际，北齐依然拒绝与南陈联手，不仅兵临长江，而且还继续扶植南陈的敌对势力萧庄、王琳等人，这让陈宣帝不得不改弦更张，换了一个思路，那就是将兵锋转向北齐。

在大战略上，陈宣帝联合北周对付北齐当然是错误的，这是因为：一是此时周齐两国已呈现周强齐弱的态势，北齐自武成帝即位后，每到秋冬季节齐人就凿开黄河河冰，即可说明这一点；二是北周对北齐、南陈两国已占尽地利；三是北齐朝廷混乱不堪，北周政治清明。当然，俗话说兼弱攻昧，打击混乱弱小的敌国自然最为有利，但这一俗语仅指一般两国之间的政治军事斗争而言，而在如今三国并存的国际环境下，需要的是诸葛亮的“联吴抗魏”之策，即两个弱国联合抗击强国，而不是相反。不过，陈宣帝在太建五年组织的北伐也并不能算错，因为：一是陈宣帝试图与北齐结盟，却遭到了北齐的拒绝，“弱弱联合”策略走不下去了；二是北齐占领长江以北，虎视建康，还扶植萧庄、王琳，对南陈同样构成现实的威胁，将北齐赶回淮北对于南陈首都建康安全具有重要意义；三是柿子捡软的捏，在西进不断受挫的情况下，选择打击北齐并无不当。

而关键是：在取得了对齐作战胜利后，下一步该怎么走的问题。是继续打击北齐？还是转而对付北周呢？正确的做法当然是，得了便宜之后，再与北齐恢复和平，甚至结盟，回到联合抗周的大方向上。然而，开弓焉有回头箭，两国一旦翻脸，哪是那么容易罢手的？

要说陈宣帝无视北周的威胁，仓促做出伐齐之战，也是不客观的。从陈军战役进程上看，截至太建五年年底，陈军已经占领了寿阳重镇，但陈宣帝并没有命令陈军主力继续北上，只是派出小股部队渡过淮北，而且，陈军整个战线呈现出东线进展迅速，而西线动作迟缓的态势，这决不是偶然的，而是陈宣帝有意为之。这是因为，在陈军北伐取得一连串胜利之后，陈军越向北打，其左翼就越多地暴露在北周雍州和后梁的攻击之下，陈宣帝对此深有顾虑，他在年底召回安州刺史周炅可能就是要当面指示他在收复江北一些地区后，就要停止对北齐的进攻，而将重点放到对付北周上。

在经过一年的作战，在接下来的一年里，陈军基本上驻扎在淮河沿线，没有对北齐再发起大的攻势，也许，陈宣帝等待一个方向性的选择：是继续打北齐？还是转而打北周呢？

陈朝对北齐的打击，让北齐朝廷内部本已非常尖锐的胡汉矛盾变得更加水火不容。当南陈已经在前线开打后，北齐后主又毒死了兰陵王高长恭，已见前述，紧接着，到了六月，后主前往南苑游玩，六十多名随从的官员又被赐死，对于这一事件，《北齐书》称，这六十多名官员是中暑而死的，显然并不可信。从当时北齐朝廷的情况看，极有可能是后主身边的佞幸集团排挤异己势力的一次大规模诛杀行动。十月，当前线齐军接连战败、齐国丧师失地时，后主高纬又打算前往晋阳，曾受祖珽信任的崔季舒和张雕商议：“寿阳被围，大军南下救援，指挥前线作战，全靠信使往还，皇上一旦前往并州，无知小民会无端惊恐，以为是前线战败，皇上是往并州避难去的，如果不去劝谏，恐怕会人心浮动。”国子祭酒张雕曾当过后主的老师，后主对他非常敬重，张雕又与后主的近臣何洪珍交好，令穆提婆、韩长鸾非常忌惮。何洪珍推荐张雕担任侍中、加开府仪同三司，负责财政方面的工作，深受后主的信赖，常称呼他为博士。张雕也是雄心壮志，打算报效国家，他时常针砭时弊，毫无顾忌，令权贵们侧目而视。

崔季舒遂与张雕以及其余官员一起联名上书劝谏。当时，朝廷权贵唐邕、赵彦深、段孝言等人有不同的看法，崔季舒与他们辩论，事情一直决定不下来。韩长鸾突然警告后主高纬说：“这些个汉臣们联名上书，口口声声是劝谏前去晋阳，实际上他们未必不是阴谋造反，应当加以诛杀。”十月九日，后主下令将署名的人全部召到含章殿内，将包括崔季舒、封孝琰、刘逖、裴泽、郭遵在内的人全部斩杀，家属全部流放边地，妇女没入宫中当女奴，小孩阉割，财产没收。十一日，后主前去晋阳。在这次大规模的屠杀汉族士大夫中，侥幸躲过一劫的是中书舍人颜之推。颜之推学识渊博，深受祖珽的倚重，后主也对他很看重，鲜卑勋贵们对他非常嫉妒，经常要加害于他，崔季舒等人的劝谏书让人署名时，颜之推借故溜回了家，他也因此活了下来。

北齐政治极端黑暗，统治者内部矛盾更加尖锐，到了第二年，即陈宣帝太建六年，北齐后主武平五年（公元574年）二月，北齐又发生了朔州行台南安王高思好叛乱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