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乾明之变（2）

高演、高湛二王顺从地就职了。

乾明元年（公元560年）二月二十三日，二王在尚书省大宴宾客。杨愔等人将去赴宴，散骑常侍兼中书侍郎郑颐劝阻道：“情况不明，不应如此轻率！”但杨愔却说：“我们尽忠报国，哪能不出席常山王的就职典礼呢！为何突然有这种忧虑呢？”

杨愔的意气用事，将招致杀身之祸。长广王高湛已经提前在当天凌晨把数十名家丁藏在了尚书省的后堂之内，并与参加宴会的鲜卑勋贵贺拔仁、斛律金等人约定：“我们劝酒劝到杨愔那里时，各劝他喝两杯，他肯定要推辞。我说一句：‘拿酒！’再说一句：‘拿酒！’到第三句，我改口说：‘咋不拿！’你们当即就把他给拿下！”等到宴会时，按计划拿下了杨愔、可朱浑天和、宋钦道三人，每十个人控制一个人。杨愔大声喝道：“王爷们将要造反吗？想杀害忠良吗？我杨愔尊奉天子，削弱诸侯，又有什么罪！”常山王不想动粗，但长广王高湛却说：“不行！”当即下令奴仆们对三人拳脚相加，把杨愔三人打得是遍体鳞伤，浑身是血。燕子献身强力壮，头发又少，他见势不妙，左冲右突，推开众人，狼狈逃出门外，斛律光追上将其抓住。燕子献叹息道：“男子汉谋略迟了一步，竟然落到了这步田地！”控制住杨愔等四人后，二王又派太子太保、猛将薛孤延，康买等人前去尚药局抓住了郑颐。郑颐说：“不听智者之言，竟然走到了这一步，这难道不是命运吗！”

常山王高演、长广王高湛与平秦王高归彦、平原王段韶、领军将军刘洪徽、贺拔仁、斛律金等人押着杨愔等人，冲进了云龙门。一行人见到都督叱利骚，呼唤他一起进宫，但叱利骚不从，二王命骑士一刀将其杀死。开府仪同三司成休宁把守城门，抽出佩刀，大声呵斥高演，高演命高归彦上前劝说，但成休宁却厉声拒绝。高归彦长期担任领军大将军，他转而命令禁卫军将士们放下武器，自行解散，众人素来对他都很服气，听他这么一说，纷纷放下武器退下，成休宁自知无力回天，只好叹息作罢，高演等人这才闯进宫去。

高演进入昭阳殿，高湛和高归彦则停在朱华门外。高殷与太皇太后娄昭君一起从后宫出来，太皇太后娄昭君端坐在大殿之上，李皇后和废帝高殷站立在娄昭君的一旁。高演用砖头击打自己的脑袋，说道：“臣与陛下骨肉相连，杨愔等人意欲把持朝政，作威作福，王公以下都是吓得战战兢兢。杨愔他们互为朋党，阴谋作乱，如果不趁早行动，一定会危害到江山社稷。臣与长广王高湛认为国事重大，贺拔仁、斛律金等人痛惜献皇帝（指高欢）打下的基业，因此，一起抓住杨愔等人，将他们带入宫中，我们不敢处罚他们。我们先斩后奏，罪该万死！”

当时站在大殿院内以及两厢走廊的卫士尚有两千多人，他们都身披铠甲，手持武器，只等高殷一声令下，随时出手。武卫将军娥永乐（《北齐书·杨愔传》记作“领军将军刘桃枝”）武艺绝伦，素来受到高洋的厚恩，他叩响佩刀，抬头直视高殷，可是高殷却连看都不看他一眼。高殷受到父亲那次惊吓之后，一直口吃，仓促之间更是不知该如何应对。高殷听到了娥永乐佩刀的声响，但他装作没听见，娄昭君同样听到了，她立即命令娥永乐等人退下，但娥永乐以及那些禁卫军将士们却拒不服从她的命令，而高殷还是没有表明自己的态度，这时，娄昭君提高了嗓门，厉声呵斥道：“你们这些奴才今天是不想活了吗？”将士们这才退下大殿。娥永乐将佩刀送入刀鞘，眼泪禁不住夺眶而出。

武士们退下大殿后，太皇太后娄昭君又问：“杨郎在哪？”因杨愔是娄昭君的女婿，所以他才这样问。贺拔仁回答：“一个眼珠已被打出眼眶了。”娄昭君故作伤心地说道：“杨郎又能有什么作为，留下他不是更好么？”说完，她又责备高殷说：“这些人心怀不轨，想杀害我的两个儿子，下一步就要杀死我了，你为何还要纵容他们？”高殷仍然不知所措，哑口无言。娄昭君表现得又愤怒，又伤心，完全是一副受害者的模样，大殿上的群臣也都呜咽流泪。娄昭君一开口就以一个受害者的身份，污蔑杨愔等人要诛杀二王，将自己和二王置于道德高地，把二王犯上作乱的行为合法化。娄昭君阅历甚深，毫无政治斗争经验的李太后和高殷哪里是她的对手？然后，她对大家说：“岂能让我们母子受那个汉族老女人的摆布！”娄昭君的这句话当然是说给参与政变的鲜卑勋贵们听的，实际上肯定了二王以及鲜卑勋贵的政变行动。李太后听了，跪在一旁叩头，娄昭君又对李太后发誓说：“高演没有别的想法，只是想除掉迫害他的人罢了。”李太后信以为真，她看到常山王高演还在一直不停地磕头，就对高殷说：“你还不安慰安慰你的叔叔？”这时，高殷才说：“就是我这个天子也不敢让叔父怜悯，何况是这些汉人？但愿请叔父绕我一命，我自会下殿而去，他们就交给叔父处置。”于是，北齐朝廷下令诛杀了杨愔等人。长广王高湛认为郑颐曾说过自己的坏话，对他恨之入骨，先拔去郑颐的舌头，又斩断他的双手。常山王高演又命令将忠于李太后母子的禁卫军调出皇宫，以平秦王高归彦率领禁卫军进驻华林园，以京师卫戍区的军队入宫守卫皇宫，又在华林园内诛杀了娥永乐。

娄昭君亲临杨愔的丧礼，她哭着说：“杨郎忠心耿耿，却受到了连累！”用御用黄金打造了一只眼珠，亲自放入杨愔的眼眶，说道：“聊表我的一点心意。”高演也假惺惺地表示后悔杀死了姐夫，但北齐朝廷仍然下诏公布了杨愔等人的罪状，并说：“只追究罪犯本人，对他们的家属一概不究。”可是，不久，高演却又以高殷的名义下诏逮捕杨愔等五人全家，王晞竭力劝阻，仍然诛杀了五家中的嫡长子一门，无论男女，甚至是怀抱中的婴儿也未能幸免；其余嫡长子的兄弟们则侥幸免死，全部免去官职。

二月二十六日，高演以高殷的名义下诏，任命高演为大丞相、都督中外诸军事、录尚书事，高湛为太傅、京畿大都督，段韶为大将军，平阳王高淹（高演四弟）为太尉，平秦王高归彦为司徒，彭城王高浟（高演五弟）为尚书令。又以中书令赵彦深代替杨愔具体负责政府事物。鸿胪少卿阳休之私下说：“我们将要跋涉千里，却杀掉了麒麟，用了一头笨驴，这真是太可悲了！”过去，曾有童谣说：“羊羊吃野草，不吃野草远我道，不远打尔脑。”还说：“阿么姑祸也，道人姑夫死也。”羊说的就是杨愔；道人是高殷的小名；太原公主曾当过尼姑，所以说阿么姑；杨愔、燕子献和可朱浑天和都是高殷的姑父。

这就是北齐历史上著名的乾明之变。胡三省在评价这次事变中说：“杨愔受托孤之寄，不能尊主庇身者，鲜卑之势素盛，华人不足以制之也”。这次政变后，高演掌握了北齐大权，高殷成为傀儡皇帝，北齐朝廷中的汉族大臣受到很大程度的打击，鲜卑勋贵势力抬头，娄昭君在北齐政治中的影响力空前提高。乾明之变不久，北齐大丞相高演就从邺城回到了晋阳，他对王晞说：“不听你的话，差一点送命了。如今，已经清除了皇帝身边的奸臣，以后我该怎么办？”王晞说道：“以殿下过去担任的官位，尚可以用人伦、礼教来决定进退；如今的情况就关乎天命了，不能按通常的规矩出牌了。”高演又请求任命赵郡王高叡担任自己的左长史，以王晞为司马。

三月三日，北齐皇帝高殷下诏称：“帝国的事务全部要送到晋阳向大丞相禀报，由大丞相全权决定。”三月二十一日，高殷又下诏封伯父高澄的次子高孝珩为广宁王，高澄的第四子高孝瓘（又名高长恭）为兰陵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