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高洋疯了(4)
高洋对人才的爱护还体现在对待魏收上。
虽然高欢对魏收不怎么样,但高澄和高洋兄弟二人对魏收都不薄。《魏书·自序》记载,魏收曾奉命赋诗,诗末有“尺书征建鄴,折简召长安”之句,高澄认为写得好,对人夸奖说:“我朝之上有个魏收,是国家的光荣。魏收的诗作能雅能俗,通达纵横,我也曾让徐子才、温子升写过,但文气都不如魏收的。有时我心中有所想,或者忘记了,说不出来,或者说出来了,却言不尽意,等到见到魏收的文章,都能面面俱到,这也真是难得啊!”高洋对魏收也不错。高澄被刺后,高洋前往晋阳,以魏收、崔季舒、高德政、尉瑾负责朝廷机要事务,后来又调魏收为秘书监,兼任著作郎;高洋篡位前,杨愔建议将魏收安排在密室,由其起草禅让诏书等文件,并派遣徐之才在门外把守。天保元年,晋升魏收为中书令,仍然兼任著作郎,封富平县子爵。
天保二年(公元551年),高洋下令魏收撰写魏史,并任命魏收为魏尹(京师市长),目的是让魏收享受丰厚的俸禄,以便能专心著述。高洋还专门给魏收下诏说:“你尽管秉笔直书,我绝不会像北魏太武帝拓跋焘那样杀史官的!”到天保五年(公元554年)三月,写成《魏书》的大部分即十二纪、九十二列传,合一百一十卷,上奏朝廷,此后,魏收又将《志》二十卷写完,全书共计一百三十卷。
《魏书》完成后,立即出现了朝臣聚讼、群口沸腾的情况,有人说好,有人说坏,说好的,主要有尚书陆操,他对魏收的朋友尚书左仆射杨愔说:“魏收的《魏书》可谓是博物大才,对魏室可是有大功啊!”但说不好的人却更多,主要有顿丘李庶、范阳卢斐等人,也有客观地指出在记载家族谱系时过于繁琐的,杨愔对《魏书》基本上持肯定态度,但他也对魏收说:“这是一部不可更改的好书,一定会流传千古的,遗憾的是,书中在论及诸多家族的姻亲关系时显得过于繁杂,与旧史的体例不同罢了。”魏收解释说:“过去,由于经过了中原大乱,致使各个大家族的家谱散失殆尽,所以我才详细地记录了各个家族的世系情况,请你通过观察我的这些过错而了解我的为人,不要对我过多的指责。”由于在当时的特定历史条件下,社会各阶层都非常重视家族的门第,而《魏书》记载的历史时期又与作者身处的时代非常接近,书中对各个家族的记载就不可避免地会影响到当时的人们,这也是《魏书》引起巨大反响的客观原因,说好的,是因为《魏书》上对其先祖们的记载让他比较满意,比如陆操,他是陆丽的后代,陆丽次子陆叡,陆叡次子陆希悦,陆操就是陆希悦的孙子,《魏书》对陆氏家族的评价还是不错的,因此,他说好也在情理之中,说坏的则相反,然而,众口难调,即便是满意的也只是私下得意而已,一般情况下不会像陆操那样对人称赞,更不会与说坏的那些人公开辩论,因此,也就造成了舆论一边倒的局面,即普遍认为魏收的《魏书》修史不公平。
高洋下诏魏收在尚书省内与各家子孙进行辩论,前后投诉的有一百多人,有的说遗漏了先祖的官职爵位,有的说自己家史中没有《魏书》上的有关记载,有的说《魏书》对自己的先祖妄加诋毁,魏收则逐一进行答复、解释。但是,魏收的解释并不能让所有的人满意,《魏书》将范阳卢斐的父亲卢同附在族祖卢玄的传后面,顿丘李庶是大司农李谐的儿子,他称自己的家谱中称他们家本来是梁国蒙地人,因此,二人就讥讽说:“史书不直。”魏收性格急躁,听后十分愤慨,上书文宣帝诉说自己受到诬陷之苦以及有性命之危的情况,高洋看后大怒,将卢斐召来问话。卢斐说:“我的父亲在北魏任职,官至仪同,功名显著,名闻天下,由于我们家与魏收既不是同乡,又没有什么瓜葛,所以不被立传。博陵人崔绰,官位只不过是本郡的功曹,更是没有什么事迹,但他是魏收的亲戚,便被置于传首。”魏收回答说:“崔绰虽然官位低下,但名义可嘉,合乎立传的要求。”高洋说:“你从哪方面知道他是好人?”魏收回答:“高允曾经为崔绰写过赞语,称他有道有德。”高洋说:“司空高允是一代高士,他为人作赞,自然是要讲好话的,这就像你给人作文章那样,说人好难道都是真话?”魏收无言再对,吓得浑身战栗。显然,在高洋看来,魏收的回答不能令人满意,但由于他很早就欣赏魏收的才能,因此也没有加罪,相反,高洋将诽谤《魏书》的卢斐、李庶等人予以惩处,或被鞭打,或被罚到制造铠甲的作坊里服劳役,甚至有人因此而被处死。不过,文宣帝高洋的这些措施并不能让人们满意,他只好下令《魏书》暂时不公开发行,让百官进行讨论,允许有异议的人提出意见,结果,投诉的人越来越多,甚至有人公然称《魏书》是一部秽史,弄得魏收也是无可奈何。尚书左仆射杨愔、右仆射高德政两人权倾朝野,与魏收关系密切,二人对提出异议者进行压制,一直到文宣帝去世,这场争论才算告一段落。
当时的人们对《魏书》的不满主要源于对自己家世记载不能让他们满意,但为了增加说服力,他们又找出其他一些论据,集中在以下几点:一是对参与撰写《魏书》的人员进行指责。他们说《魏书》写作班子中的房延佑、辛元植、眭仲让三人都不是写史的才能;刁柔、裴昂之虽然是儒家人士,但不会编缉;高孝干以左道受到上级提拔。并且,写作班子里的人的祖宗、亲戚大多被记载下来,“饰以美言”。但仔细阅读相关传记,褒贬皆有,因此,这一说法并不成立。二是在《阳固传》是否有徇私。《北齐书·魏收传》中称,魏收在高欢时期曾负责修国史,得到过阳休之的帮助,魏收非常感激,曾对他说:“我没有别的办法感激你,将为你作一篇好传。”阳休之的父亲在北魏时期担任北平太守,因贪污而被中尉李平弹劾,这件事记载在北魏的起居注里面,而魏收在《魏书》中却写到,阳固在北平“甚有惠政,坐公事免官”。但《北史·阳固传》却记载阳固是受到王显的陷害而被免官的,并非受到了李平的弹劾,因此,《北齐书》称魏收在写作该传时有徇私行为,也是有疑问的。三是秽人写出秽史。魏收的行为的确有不检点之处,并且恃才傲物,得罪了很多人,当人们对《魏书》说三道四时,愤怒的他也曾说过:“你们算什么东西,敢与我魏收变脸?我抬举你,能让你上到九天之上,我按下你,当让你趴到地上!”人的品行与书的质量原本是两个问题,以人的品行来否定书的质量,这本身就不符合逻辑,至于魏收说的那些话,也并不代表他就真的那么做了,要想评价一本书的质量,还是要就书论书。四是魏收接受了尔朱荣儿子的贿赂,给尔朱荣“减其恶而增其善”,但对照该传这也不是事实。
回到高洋。高洋除了对人才爱护之外,在个别时候或者对个别人的劝谏,也能虚心听取。高洋纵酒无度,大家都不敢劝谏,唯独崔暹总是犯颜直谏。高洋对身边的人说:“崔暹说我饮酒过多,可是,我就是多喝点又有什么妨碍?”常山王高演(高洋六弟,后来的第三任皇帝孝昭帝)对崔暹说:“皇上有点酗酒,即使太后也不能劝谏,我们兄弟们更是不敢开口,只有大人能直言劝谏,大家都是又感动又惭愧。”天保十年,崔暹病死,高洋抚摸着崔暹的牌位痛哭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