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杀闵帝
宇文护的专权不仅引起了功臣勋贵们的不满,而且也让刚刚登上天王之位的宇文觉感到不满。
宇文护诛杀赵贵之后,北周各个权臣家族都非常不安,司仓下大夫侯植的堂兄侯龙恩是宇文护的亲信,侯植对侯龙恩说:“如今主上年轻,国家的安危全在朝廷几位大人身上,几位大人之间即便是同心同德,尚担心难以共度难关,何况是仅仅因为一点隔阂就相互诛杀呢!我担心天下因此会土崩瓦解,哥哥受到大人的信任,岂能知而不言?”但侯龙恩没有听从。侯植又借机对宇文护说:“君臣之间,情同父子,理应休戚与共,有始有终。大人与主上有骨肉之亲,又肩负着社稷重托,是存是亡,全在今天。希望大人能够像伊尹、周公那样,尽忠王室,让国家如泰山一般安定,家族也永远富贵昌盛,则万民无不欣喜。”宇文护说:“我蒙受太祖的厚恩,并且我的血缘关系也与他老人家的儿子没什么两样,发誓以身报国,你的哥哥应该知道我的真心,可是,听了你今日之言,难道说我会有异心吗?”后来,宇文护又听到了侯植先前给侯龙恩说的话,暗中对侯植很是不满,侯植担心将大祸临头,不久就忧愁而死了。仪同三司齐轨对民部中大夫薛善说:“军国大政,应当归天子决断,岂能还由权臣(指宇文护)把持!”薛善向宇文护报告,宇文护将齐轨杀死,并晋升薛善为中外府司马。
司会(财政部司长)李植是柱国大将军李远的儿子,高平李氏家族在关陇集团中很有实力,应是宇文觉一党,李植之父李远在宇文泰册立宇文觉为世子一事上的表现,就说明了这一点。李植在宇文泰时代担任相府司录(机要室主任),就参与朝政,军司马孙恒也是长期在重要位置上任职,等到宇文护辅政后,二人担心受到排挤,遂与宫伯(宫廷司长)乙弗凤、贺拔提等人一起在周王宇文觉面前说宇文护的坏话。李植、孙恒说:“自从宇文护诛杀赵贵后,威望和权势越来越大,朝中群臣、往日老将争相巴结他,国家大小事务全由他一人决断。依我们看来,此人肯定不会保持臣节,请陛下趁早结果了他。”乙弗凤和贺拔提对宇文觉说:“像先王那样英明尚且把朝政交给李植、孙恒处理,如今把国家大事仍然交给他们二人,还担心办不成?宇文护经常自比为周公,我们听说周公摄政了七年,陛下岂能就这样委屈七年之久?”宇文觉虽然年仅十六岁,但是他却性格果断刚强,早已对宇文护专权不满了,听了这四个人的话,宇文觉更加坚定了清除宇文护的决心。
谋定而动。
孝闵帝宇文觉多次招来武士们在后花园内操练,练习擒拿之术,与此同时,李植等人又邀另一名宫伯张光洛参与,可是,让李植没有想到的是,这个张光洛却将他们的计划暗中向宇文护告密了。宇文护得知这一消息后,不禁吃了一惊。杀掉李植等人应该没有太大困难,但要处理李植背后的人却十分棘手,毕竟这次面对的不是臣子,而是刚刚即位的天王!老谋深算的宇文护一开始并没有打草惊蛇,而是不动声色地让张光洛继续探听宫中的消息,他可能并没有做好废黜宇文觉的心理准备,于是,他将李植外调为梁州刺史,孙恒为潼州刺史,目的是为了瓦解宇文觉的亲信集团,也许在他看来,失去了左膀右臂的宇文觉可能会知难而退、放弃计划吧。李植和孙恒被调离后,宇文觉总想将二人再调回来,宇文护却哭着劝阻说:“天下最亲近的莫过于骨肉兄弟了,如果兄弟之间尚且心存隔阂,那么还能相信谁呢!太祖因为陛下年纪尚轻,才把大事托付给我,从感情上说,对于我而言,国事又是家事,我真心实意地想要尽心竭力,把事情办好。如果陛下亲自处理国家事务,威震四方,那么,臣即使死了,也与活着一样欢欣。但是,我只恐杀掉臣以后,那些奸佞小人就会得志,不仅对陛下不利,而且还会让江山社稷面临不测之危,让臣在九泉之下无脸再见到太祖。臣之所以勤勤恳恳,冒犯了天威,只不过是为了不辜负太祖的托付,维护江山社稷罢了,可是,陛下却看不到臣的愚忠,突然之间竟然生出猜忌。况且,臣不仅是天子的哥哥,又已经身居宰相高位,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希望陛下不要相信奸臣的谗言,疏远骨肉兄弟。”宇文护说得情真意切,宇文觉只好不再召回李植、孙恒二人,但他对宇文护仍然心存猜疑。
乙弗凤等人更加恐惧,又劝说宇文觉选定日期征召群臣入宫饮宴,在宴会上将宇文护拿下,杀掉。这一次,张光洛再次将乙弗凤等人的阴谋告诉给了宇文护。见宇文觉已无法与自己和解,宇文护遂与心腹柱国大将军贺兰祥,小司马、领军将军尉迟纲等人商量对策,贺兰祥等人劝他废黜宇文觉,另立新皇帝。尉迟纲是尉迟迥的弟弟,也是宇文护、宇文觉的表兄弟,尉迟纲从西魏废帝二年(公元552年)就担任领军将军,掌管禁卫军,宇文泰废黜西魏废帝,尉迟纲起了很大作用。宇文护遂命令尉迟纲入宫请乙弗凤等人议事,等到乙弗凤等人到后,尉迟纲下令将他们全部逮捕,押送到了宇文护的府邸,并随即解散了宿卫部队。这时,孝闵帝才发觉情况有变,独自坐在内殿之上,命令宫中宦官手持武器守卫。宇文护派贺兰祥逼迫孝闵帝退位,而后将他囚禁在略阳公(宇文觉过去的封号)的旧宅里。然后,宇文护这才将北周群臣召集起来开会,他流着眼泪对大家说:“先王以一介平民崛起,亲临战阵,三十余年一直勤勤恳恳,外患未平,就离开了人世。论血缘关系,我如同他的儿子一般,在他老人家临终之时亲自受到托孤之命。因略阳公是嫡子,遂与诸位大人们一起拥立他,革了大魏的命,建立了我们大周,可是,他自从即位以来,荒淫无度,信任奸佞小人,疏远骨肉兄弟,想把朝廷重臣大将都杀掉。如果他的计划一旦得逞,国家必然灭亡。我如果死了,将有什么脸去见先王?今天我宁愿对不起略阳公,也不能对不起江山社稷。宁都公宇文毓年龄最大,德行最好,仁义、孝顺、圣明、慈爱,四海归心,我今日将废黜昏庸之主,拥立贤明之君,不知大家有什么看法?”大家都异口同声地说:“这是大人的家务事,谁敢插嘴?”于是,宇文护下令杀掉了乙弗凤、孙恒等人,并派人前往岐州(今陕西省凤翔县),迎接宇文毓。
当时,李植的父亲李远镇守在弘农(今河南省灵宝市),宇文护征召李远、李植还朝。李远接到诏书后,担心朝中出现了变故,他沉思了很久,才说:“大丈夫宁可当一个忠义之鬼,也不能去做叛臣!”遂毅然整装回京。回到长安后,宇文护因李远素有威名,本想保全他,对他说:“你的儿子心存不轨,不仅仅是想杀死我本人,更重要的是想危害国家。对于乱臣贼子,你我理应同样痛恨,请大人早早把他处理掉。”遂把李植交给了他。李远一直疼爱李植,并且李植又是能言善辩,回到家中,李植在父亲面前说得头头是道,自称绝无此事,说得不能不让李远相信。等到第二天清晨,李远就带上李植去拜见宇文护,想把事情说明白。宇文护还以为李远已经杀了李植,就问身边的人:“阳平公(指李远)自己来是啥意思啊?”身边的人回答:“李植也在门外。”宇文护一听,不禁勃然大怒,脱口说道:“阳平公是不相信我啊!”于是,将他们父子二人召入府内。宇文护让李远与自己一起坐了下来,令已退位的宇文觉与李植当面对质,李植无话可说,对宇文觉说:“本来定下此计,就是为了安定社稷,帮助陛下。事已至此,还啰嗦什么!”李远听了,当即倒在座位上,说道:“果真如此,真该死一万次啊!”于是,宇文护遂杀死了李植,并逼迫李远自杀,李远死时五十一岁。李植的弟弟李叔诣、李叔谦、李叔让也同时被杀,李远下余的儿子们因年幼得以免死。当初,李远的弟弟、开府仪同三司李穆知道李植不是一个能保家的人,曾劝哥哥除掉他,但李远不从,等到李远临死时,他哭着对李穆说:“我没有听从你的话,竟然如今落到这步田地!”李穆也应当受到牵连,因曾说过这话,被宇文护赦免,他和他的儿子们均被削职为民。李植的另一个弟弟李基,是宇文泰的女婿,娶了义归公主,过去曾任武卫将军,现任淅州刺史,也应当被连坐,李穆请求以自己两个儿子的性命替李基一死,宇文护对两家都赦免了。
九月二十七日,宁都公宇文毓来到长安,二十八日,时年二十四岁的他登上了天王之位,大赦天下,他就是北周的第二任天王,史称北周明帝。一个月左右,宇文护就杀死了孝闵帝宇文觉。宇文觉作为一个开国皇帝,在即位九个多月就被废黜,这在中国历史上也是非常罕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