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大乱甫定

承圣二年（公元553年）八月五日，王僧辩回到江陵，萧绎下诏各路人马各回本镇。

几乎与萧纪败亡同时，身在成都的永丰侯萧撝也投降了西魏军。西魏军尉迟迥包围成都五十余天，萧撝屡战屡败，请降。西魏众将不想同意，尉迟迥对大家说：“接受了他们的投降则将士们的性命得以保全，远方之人听到后也会喜悦；非要攻下成都的话，将士们肯定会有伤亡，远方之人听了也会感到恐惧。”于是，西魏军遂接受了萧撝的投降。八月八日，萧撝与宜都王萧圆肃率领益州官员出城，到西魏大营外面投降，尉迟迥以礼接待，在益州城北结下盟誓。益州官吏、百姓都恢复本业，只没收奴仆和仓库里的财物，用于犒赏将士们。西魏军队号令严明，军队没有发生私自掳掠、私藏财物的现象。西魏朝廷授予萧撝侍中、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封归善县公，食邑一千户；萧圆肃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侍中，封安化县公，食邑一千户；任命尉迟迥为大都督、益潼等十八州（《资治通鉴》称十二州）诸军事、益州刺史，自剑阁以南，可以行使皇帝职权任免官员。尉迟迥赏罚严明，恩威并用，安抚并不断扩大新占领区，很快就巩固了西魏在益州的统治。

消灭萧纪后，萧绎打算迁都建康，八月十日，他下诏宣布将要回到建康。但是，领军将军胡僧祐、太府卿黄罗汉、吏部尚书宗檩、御史中丞刘瑴劝谏道：“建康王气已尽，与敌人仅有一江之隔，一旦出现意外，后悔也来不及了！况且，老人世代相传说：‘荆州小洲的数量不足一百，所以，出不了天子。’荆州这里恰恰只有九十九个小岛，但前不久枝江上又生出一座小岛，一百之数已满，陛下登基称帝，就是应验。”萧绎召集群臣集体讨论。黄门侍郎周弘正、尚书右仆射王褒说：“如今，百姓们看到陛下没有入主建康，都还把陛下与列国诸王一般看待，请陛下顺从百姓们的愿望，回到建康。”当时，群臣中大部分人都是荆州本地人，他们都不愿东下，纷纷说：“周弘正等人是东方人，所以愿意东下，恐怕不是良策。”周弘正当面反驳道：“东方人劝说东下，你们说不是良策；你们西方人想留在西边，岂是良策？”萧绎听了，禁不住咧开嘴笑了。又在后堂商议，与会者有五百人之多，萧绎问道：“我想回到建康，你们大家的意见如何？”无人敢说话。萧绎又说：“劝我东下的就挽起左袖子。”有一半以上的人挽起了左袖子。武昌太守朱买臣对萧绎说：“建康是旧都，祖宗的陵墓所在，荆州不过是边镇，不是帝王的居所。请陛下不要犹豫了，以免后悔。臣家就在荆州，难道我不愿陛下留在这里？只是留下来，对于臣下而言可以保持富贵，但对于陛下则不然。”萧绎命术士杜景豪占卜，结果却不吉利，对萧绎说：“不吉利。”退下后又说：“之所以成了这个卦象是被鬼贼所留啊。”萧绎迟疑再三后，认为建康已经残破，而江陵却完好无损，又不愿再折腾，遂决定定都江陵。他任命湘州刺史王琳为衡州刺史。九月十一日，又命令王僧辩返回建康，陈霸先回到京口。九月十七日，任命护军将军陆法和为郢州刺史。陆法和主持州务，不用司法官吏，只以和尚法术以及西域传来的幻术教化百姓，手下有数千部众，统称为弟子。

一波才平，一波又起。

萧绎在消灭萧纪不久就命令王僧辩东下，就是为了防备长江北岸、一直虎视眈眈的北齐军队。弱国无外交，这句话对于此时的萧绎而言是再贴切不过的了。最初的时候，萧察为了对付萧绎而投靠西魏，西魏则利用萧察夺取了南梁汉水以东之地，萧绎为了避免与西魏为敌，也主动结好西魏。西魏当时的实力并不很强，又与北齐为敌，也不愿为了一个萧察就与南梁实力最强的藩王萧绎兵戎相见，另外，西魏还需要进一步观察形势，遂见好就收，在占领汉水以东之地后就撤军了。对于西魏而言，萧绎比萧察更难以驾驭，萧察是倾心依附西魏的，而萧绎则不然；萧绎呢，他在与西魏结好后不久，就暗中与北齐交好，这也是萧绎的无奈之举，在萧绎看来，交好北齐，就可以阻止北齐军队的进一步南下，巩固岌岌可危的长江下游防线。可是，萧绎的这一决策是一把双刃剑：一方面，萧绎与北齐结好并没有取得预期的效果，北齐文宣帝高洋一直没有因此而放弃对淮南地区的进攻；另一方面，萧绎的这一举动也让西魏心存疑虑，已占领淮南地区的北齐军队与占领了汉水以东地区的西魏军队已经接壤，如果萧绎与北齐军队联手的话，西魏在汉水以东的土地甚至萧察的雍州地区就有可能丢掉，为此，西魏更倾向于支持雍州的萧察了。当萧绎以汉中之地换取西魏的帮助时，西魏军队仅仅是出兵夺取了汉中，而并没有出兵帮助萧绎进攻侯景；当萧绎为了应付萧纪而请求西魏出兵益州时，西魏也是欣然同意——当然，这都不是替萧绎着想，相反，正如宇文泰说的那样“取蜀制梁，在兹一举”，宇文泰趁此机会在酝酿着一个消灭萧绎的大计划。此时的萧绎实际上正面对着两个虎视眈眈的饿狼——北齐和西魏，但他却对二者没有足够的警惕，饱读诗书的他自认为自己在两个互为敌视的两个北方政权之间走着钢丝，可以让二者都看重自己，但实际上，二者却争相将屠刀举向了自己！

当西魏得到益州之时，北齐文宣帝高洋一方面组织北伐契丹，另一方面则命令郭元建在合肥训练两万水军，准备渡过长江，趁王僧辩军队西上之际，袭占建康。高洋的意图是准备派军强行将湘潭侯萧退送回江南，立为皇帝，又派遣将军邢景远、步大汗萨率领大军随后进发。陈霸先在建康听说后，赶忙向梁元帝萧绎报告，萧绎命令王僧辩率部镇守姑熟（安徽省当涂县）抵御。十月二十日，王僧辩来到姑熟，派婺州（浙江省金华市）刺史侯瑱、吴郡（江苏省苏州市）太守张彪、吴兴（浙江省湖州市）太守裴之横在东关（安徽省含山县西南）修筑堡垒，等待北齐军队的到来。闰十月十九日，南豫州（安徽省当涂县）刺史侯瑱与郭元建在东关大战，北齐军队大败，被水淹死的有上万人。战后，湘潭侯萧退又回到了邺城，王僧辩则回到了建康。豫章太守观宁侯萧永昏庸无能，优柔寡断，他身边的亲信武蛮奴作威作福，军主文重对武蛮奴非常反感。前一年，萧永率军讨伐在湘州叛乱的陆纳，行至宫亭湖（鄱阳湖南半部），文重杀死了武蛮奴，萧永军队崩溃，萧永本人逃往江陵。文重率领残部投奔吴州（江西省波阳县）刺史、开建侯萧蕃，萧蕃诛杀了文重，兼并了豫章的军队。萧蕃自恃兵强马壮，不向江陵政权进贡，萧绎暗中命令萧蕃的部将徐佛受搞定萧蕃。徐佛受指使部下假装打官司，面见萧蕃，趁机控制住了他。萧绎任命徐佛受为建安（福建省建瓯县）太守，任命侍中王质为吴州刺史。王质来到鄱阳后，徐佛受将他安置到内城，自己则驻扎在外城，控制着城门钥匙，并修建战舰、武器，王质不敢跟他理论。开建侯萧蕃的旧部数千人为故主报仇，进攻徐佛受，徐佛受逃往南豫州，侯瑱将其杀死，此后，王质才得以过问州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