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六日,侯景任命安陆王萧大春为东扬州刺史,撤销吴州建制。侯景娶了萧纲的女儿溧阳公主,溧阳公主长得非常美丽,侯景十分喜爱。三月三日,侯景请简文帝萧纲在乐游苑参加春季宴会,痛饮三天。简文帝回宫后,侯景与溧阳公主一同登上御榻,像君主一般面南而坐,群臣列坐两旁侍宴。四月二十七日,侯景又请简文帝与溧阳公主的母亲范淑妃一起到西州游玩,萧纲乘坐素色辇车,四百多名侍卫,侯景率领数千铁甲武士,在两翼保护。席间,演奏梁朝过去经常演奏的乐曲,简文帝听了,百感交集,潸然泪下。侯景站起身来问:“陛下为何不高兴?”简文帝强颜欢笑说道:“丞相,你说仪同三司索超世能听懂这乐曲么?”侯景回答:“臣尚且不懂,何况超世呢?”简文帝遂请侯景起舞,侯景也请简文帝起舞。等到宴席结束,人们都散去之后,简文帝把侯景抱上御床,说道:“我想丞相。”侯景回答:“陛下如果不想我,我怎么能到此呢?”简文帝让人给他拿过来筌蹄(一种类似腰鼓的坐具,坐在上面讲经),说:“我给你讲经。”命侯景离开座席,让他唱经。侯景问索超世什么经最小,索超世说:“只有《观世音》小。”侯景就唱:“尔时无尽意菩萨。”简文帝大笑,两人一直交谈到深夜才罢。
侯景本性残忍,嗜杀成性,他杀起人来,总是先把手脚砍去,眼睛鼻子挖掉,被杀的人要经过一整天痛苦的折磨才死去;他还下令在石头城制造了一个巨大的石碓,犯法之人就用石碓捣死。他还经常对众将说:“攻克城池、堡垒,应当斩尽杀绝,好让天下知道我的威名。”因此,侯景手下的将领攻破城池,往往以杀人抢掠为能事,视人命为草芥,以杀人为乐,这样也造成了侯景虽然杀了很多人,但人们对他却一直不服。他还下令禁止人们交谈,违反的药株连亲族。侯景手下的将领全部称作行台;归降的全部被称作开府;他最亲近的被称作左右厢公;骁勇过人的称作库直都督。
当时,江南连年发生旱灾、蝗灾,江州、扬州受灾尤其严重,百姓四处流浪,相携逃窜到山谷、湖泊里,采摘草根、树叶、菱角果腹。饥民所到之处,草根、树叶全部被吃光,尸体遍布原野。很多有钱人家也没有粮食,都饿得面黄肌瘦,身穿绫罗绸缎,怀揣金银宝贝,在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等待死亡。整个大地,千里不见炊烟,很少能看到人迹,到处是白骨累累,如同丘陵一般!
五月二十一日,文成侯萧宁(萧范弟弟)在吴郡起兵,进攻吴郡州城,侯景的行吴郡事侯子荣率军迎战,斩杀了萧宁,侯子荣趁机纵兵大肆洗劫郡境。侯景之乱后,原本非常富庶的三吴地区也遭到了空前的浩劫,这里的财宝被抢劫一空,人吃人的惨剧连连发生,或者把劫持来的人卖到北齐,当地百姓也所剩无几了。当时,只有荆州和益州没有受到波及,太尉、益州刺史武陵王萧纪响应湘东王萧绎的号召,命令世子萧圆照率领三万军队东下,接受萧绎的指挥。萧圆照的大军行至巴水,却接到了萧绎任命其为信州刺史的委任,令其停留在白帝,不准东下。
52、大乱天下(4)
大宝元年上半年,西魏夺占南梁汉水以东部分土地,东魏被高洋建立的北齐所取代,湘东王萧绎发布讨伐侯景的檄文,陈霸先的部队推进到江州中部地区,鄱阳王萧范病死,浔阳王萧大心投降,侯景西征军占领了江州北部地区,并继续向西朝郢州扑来。到了下半年,局势又发生了新的变化。
侯景之乱,尤其是梁武帝的死,令一些人蠢蠢欲动,想趁机问鼎最高权力,这些人前有萧正德,后有萧绎、萧纪,他们都是想借机扩充自己的实力,在击败侯景之后,能够登上皇帝宝座。萧绎与萧誉之间的争斗,归根结底还在于萧绎利用都督的权力,向萧誉要军队,要粮食,想吃掉萧誉;如今,他总算是如愿以偿了,但环顾四周,仍然让他忧心忡忡:益州的弟弟萧纪意欲顺流而下;前方的哥哥萧纶大肆招兵买马;北面的萧察投靠了西魏,与自己势不两立。针对这三方势力,萧绎分别采取了以下应对措施:对于益州萧纪,双方尚未撕破脸皮,暂时进行安抚,不让他的军队东出三峡;对于雍州的萧察,实力不强,在成功化解了西魏军的南下企图后,萧绎认为萧察暂时不会有什么动作;对于郢州的萧纶,萧绎就非常猜忌,决心尽快将其消灭。
萧绎这个独眼龙,性格确实与常人不太相同。梁武帝曾经梦见一个瞎眼和尚手持香炉,称托生于王室,不久,萧绎的母亲阮氏到梁武帝身边侍奉,她刚揭开门帘,一阵风吹动她的裙裾,梁武帝心旌摇荡,遂与她欢合,怀上了萧绎。萧绎从小都很聪慧,博览群书,出口成章,他年幼时得了眼病,梁武帝亲自治疗,竟将一只眼睛治瞎了。梁武帝猛然记起了那个梦,遂对他非常溺爱,也寄予厚望。梁武帝曾问他:“孙策在江东建功立业时几岁?”回答:“17岁。”梁武帝说:“那正是你这个年纪。”萧绎长大后,不喜欢音乐、女色,总是装腔作势,博取虚名,工书善画,他自视甚高,常常自比为诸葛亮、桓温。他还非常猜忌,别人哪怕有一丁点超过他的特长,他总要千方百计加以迫害。他的姑姑义兴昭长公主的儿子王铨兄弟八九人都非常有名,搞得萧绎满心妒忌,竟然把自己最宠爱的妃子王氏的哥哥王珩改为王铨父亲王琳的名字,这种下三滥的伎俩实在是令人不齿。刘之遴曾任他的下属,侯景之乱中从建康逃回江陵,萧绎嫉妒刘之遴的才学,竟然秘密派人将人家毒死,可以说,萧绎把他父亲萧衍虚伪做作、嫉贤妒能的做派发扬到了极致。萧绎最大的爱好莫过于读书了,由于患有眼病,总让侍从给他读书,不分昼夜,几乎没有休息的时候。他命五个人各自负责读一更,即使萧绎睡熟,但侍从读得颠三倒四,或者跳过数行数页的话,萧绎也总会突然惊醒,让他重读。
邵陵王萧纶在郢州(湖北省武汉市)加紧制造铠甲兵器,准备讨伐侯景,假如萧纶成功,萧绎的皇帝梦肯定就会泡汤,因此,野心勃勃的萧绎决定先消灭了六哥萧纶。八月十七日,他派遣左卫将军王僧辩、信州刺史鲍泉等人率领一万水军东下,对外宣称是抵御任约,又声称将萧纶迎接回江陵,授予他为湘州刺史。
九月,王僧辩的军队抵达鹦鹉洲(湖北省武汉市长江中小岛)。郢州司马刘龙虎等人暗中向王僧辩送上人质,准备投降。萧纶听说后,派遣儿子威正侯萧踬率兵进攻刘龙虎,刘龙虎战败,逃入王僧辩军中。萧纶给王僧辩写信斥责道:“将军去年杀害了人家的侄儿,今年又要讨伐人家的哥哥,以此想换取富贵,恐怕全天下的人也都不会同意的!”王僧辩将萧纶的书信转送萧绎,萧绎命令王僧辩对萧纶发起进攻。九月十四日,萧纶在西园(湖北省武汉市西)召集部下开会,会上,他哭着说:“我原本并无其他目的,一心一意要消灭叛贼,可是,湘东王却总以为我将与他争夺帝位,遂发兵来伐。今日,想要防守却没有粮食,想要迎战则会令后人耻笑,又不能无缘无故被他逮住,只好暂时向下游躲避。”麾下猛士争相请战,但萧纶不同意,遂与萧踬一起与十余人从仓门(江夏城的北门)登上船只向北逃去。王僧辩进入江夏城。萧绎任命南平王萧恪为尚书令、开府仪同三司,以世子萧方诸为郢州刺史,王僧辩为领军将军。不久,萧绎又改任萧恪为武州刺史,镇守武陵(湖南省常德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