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荆湘交争（1）

三月二十八日，侯景派遣于子悦等人率领数百羸弱之兵从晋陵继续东下，企图夺取吴郡（江苏省苏州市）。

新城（浙江省富阳县西南新登镇）戍主戴僧逷有五千精锐部队，他对太守袁君正说：“敌人缺乏粮食，从台城里分得的粮食，不够他们吃十天，如果紧闭城门，敌人很快就会饿死。”当地的豪强陆映公等人担心一旦失利，自家的财物会被叛军掠夺，遂劝说袁君正投降。袁君正素来胆怯，就派人带着大米、牛肉、美酒到郊外迎接于子悦，谁知，于子悦入城后，即纵兵大掠，袁君正气愤而死。东部各郡百姓纷纷兴修城堡，抵御侯景的部队。

梁武帝虽然受制于侯景，但内心非常恼火，侯景很多上奏，梁武帝都予以驳回。侯景曾请求任命宋子仙为司空，梁武帝说道：“调和阴阳，岂能用得上这东西？”侯景又请求任命自己的两位亲信担任便殿主帅，梁武帝又不同意，侯景也不敢勉强。太子萧纲哭着从外面进入，意欲劝说父亲不要如此强硬，梁武帝说：“是谁让你来的！如果社稷有灵，自然能够重见天日；如果无力回天，哭又有什么用处！”侯景派遣部队到后宫上岗，这些士兵们有的驱赶着驴马，携带着弓箭刀枪，在后宫穿行，梁武帝见状非常奇怪，问制局监周石珍说：“这都是谁的人？”周石珍回答：“丞相。”梁武帝故作不知，又问：“是何方丞相？”回答：“是侯丞相。”梁武帝顿时发火道：“他名字叫景，怎么叫丞相！”从此以后，梁武帝再索要什么东西，大多不被满足，至于饭菜也相应被减少。他又忧愁又气愤，遂旧病复发。太子萧纲每天要问安两次，总是涕泪交流，令侯景安排在梁武帝身边的侍从们也都掩面而泣。太子萧纲还把自己最小的儿子萧大圜托付给湘东王萧绎，并剪下头发、指甲，寄给萧绎。五月二日，梁武帝萧衍躺在净居殿内，口苦，想吃点蜂蜜，却无人理睬，一会儿，他口中发出“呵呵”两声，就驾崩了，终年86岁。梁武帝驾崩后，侯景秘不发丧，把灵柩抬到昭阳殿，到永福省迎接太子，命其像往常那样入朝。王伟、陈庆都跟随在萧纲的身边，当萧纲得知父亲去世的消息后，强忍悲愤，不敢哭出声来，因此，殿外的群臣都不知道梁武帝已经去世。直到五月二十七日，侯景见内外无事后，才下令公布梁武帝驾崩的消息，将梁武帝的灵柩移到太极殿。当天，太子萧纲被拥立为帝，大赦，他就是梁简文帝。侯景率军驻扎在太极殿，分兵护卫。

为了争取民心，二十八日，侯景还以萧纲的名义下诏，凡是流落到南方的北方人沦为奴仆的，全部免为平民，一下子免了一万多人；侯景又对不少人破格提拔，以期获得他们的效忠。

二十九日，侯景派遣仪同三司来亮率军进入宛陵（安徽省宣州市），宣城太守杨白华将其诱杀；三十日，侯景又派遣部将李贤明进攻，被杨白华击败。东线，侯景派遣中军将军侯子鉴进入吴郡，任命厢公苏单于为吴郡太守；又派遣宋子仙等人率军进驻钱塘（浙江省杭州市），新城戍主戴僧逷率军抵御。御史中丞沈浚避难东归，来到吴兴（浙江省湖州市），吴兴太守张嵊（张稷之子）与之合谋，准备发兵讨伐侯景。邵陵王萧纶在钟山战败后，逃归京口，不久又与东扬州刺史萧大连等人率部入援，进抵骠骑洲（今地不详）；台城陷落后，他逃奔钱塘（《梁书》本传称禹穴，同为浙江省绍兴市），授予张嵊为征东将军。东扬州（治所浙江省绍兴市）刺史临城公萧大连也拒不接受侯景的命令，听命于侯景的地区仅仅限于长江以南、吴郡（江苏省苏州市）以西、南陵（安徽省繁昌县）以北以东这些建康周边地区。而此时的建康情况却非常糟糕。梁武帝末年，由于建康百姓奢侈浪费成风，家家户户没有半年的粮食储备，全靠各地的供应。自从侯景之乱后，建康断绝了与外界的联系，被围数月之内，人人之间相互残杀吞食，即使这样，仍有人被活活饿死，侥幸活下来的不及百分之一二。皇亲国戚、高门士族都亲自出城采摘野菜充饥，因饥饿倒毙山谷、路边的，不可胜数。

按理说，即便是攻下了台城，侯景的处境仍然不妙，可是，令人疑惑的是，拥有重兵的湘东王萧绎在此期间又在做些什么呢？难道他真的就甘心看到自己的亲生父亲落于贼人之手吗？这还得从一个人说起——原湘州刺史张缵。

张缵是梁武帝萧衍堂舅张弘策的第三子，张缅的弟弟，娶梁武帝的第四女富阳公主为妻。张缵在湘州担任刺史四年，到太清二年侯景叛乱前被梁武帝征召为领军将军，不久，又改任雍州刺史，接替岳阳王萧察，而任命萧察的二哥河东王萧誉为湘州刺史。张缵原来听说郢州刺史、邵陵王萧纶接替自己的职务，结果却是比自己低了两辈的萧誉。昭明太子萧统去世后，虽然萧统的儿子萧欢、萧誉、萧察、萧譬、萧鉴都被梁武帝封为郡王，但毕竟昭明太子一系已经从皇位的继承人变为普通的王爷，势必受到未来的皇位继承人的猜忌，昭明太子一系的衰落已成必然。张缵素来轻视年少的王爷，这当然也源于对昭明太子一系诸王的轻视，因此，当萧誉即将到来时，张缵派去迎接的官员级别很低，礼数很不周到，这令萧誉内心非常不满。等到萧誉来到湘州之后，就借口生病拒不与张缵相见，迟迟不与他办理交接手续，将他滞留了下来。不久，就爆发了侯景之乱，张缵担心萧誉会趁乱杀了自己，遂乘坐轻舟趁夜逃出了长沙，将要去雍州上任，又担心萧誉的三弟萧察拒绝交接。张缵与湘东王萧绎有些交情，他想借萧绎之手杀掉萧誉、萧察兄弟，于是就投奔江陵而来。

萧绎虽然是萧誉等人的叔叔，但在萧誉兄弟看来，如果其父昭明太子萧统不死，哪轮的上你萧绎担任荆州刺史？还是自己的顶头上司？如今萧欢已死，萧誉作为次子，按照法统是最应当担任皇帝的，这当然也引起了同样想当皇帝的萧绎的猜忌，萧绎对萧察等人的心思也不会不知，在萧绎征兵东下时要求萧察亲自率军东下，可能就是担心萧察留在后方会偷袭自己的江陵老巢，这大约也是萧绎驻军武城迟迟没有东下的原因之一吧。等到台城陷落后，侯景以梁武帝之命勒令各地勤王军都回到原来的驻地，萧誉从湖口（湖南省岳阳市）率军回到了湘州。桂阳王萧慥是梁武帝长兄萧懿第九子萧象的儿子，时任信州（治所重庆市奉节县）刺史，他率领的勤王军刚刚行至江陵附近，等接到返回驻地的命令后，却并没有立即离开江陵西去，萧慥的理由是想等萧绎回来，自己拜见以后再走。但是，萧绎当时的官职是使持节、都督荆、雍、湘、司、郢、宁、梁、南、北秦九州诸军事、镇西将军、荆州刺史，并没有加督信州，因此，萧慥并非萧绎的部下，萧慥一直滞留江陵附近，确实居心叵测。张缵给萧绎写去密信，称：“河东王萧誉的战舰扬帆西上，将要偷袭江陵，岳阳王萧察屯聚军粮，二人共谋不轨。”江陵游击部队军主朱荣也派人向萧绎报告说：“桂阳王萧慥留在此地，打算与岳阳王萧察、河东王萧誉一起进攻江陵。”萧绎大惊失色，将战舰凿沉，大米投入江中，砍断缆绳，徒步穿越山蛮聚居区，匆匆忙忙赶回江陵。萧绎回到江陵时，萧慥还驻扎在江陵近郊的江津，毫无防备。萧绎召见萧慥，当面好言好语安抚了萧慥一番，但却将他软禁起来。萧慥心知难逃一死，遂破口大骂，萧绎大怒，将其诛杀。

四月，湘东王世子萧方等等人率军从建康回到了江陵，至此，萧绎才知道台城已经陷落，遂命令在江陵四周七里之内开挖了三道壕沟，设置了层层的木栅，以加强江陵的防卫。在此之前，萧察的司马刘方贵暗中联络萧绎，密谋偷袭襄阳。刘方贵尚未发动，正巧萧察因为其他事情召见他，刘方贵以为事情败露，遂占据樊城抗命，萧察命令魏益德、杜岸等率军进攻刘方贵。刘方贵无力抵挡，派遣儿子刘迁超请求萧绎发兵相救。萧绎遂赏赐给张缵大量财物，让其北上前去襄阳上任，暗中嘱咐他援救刘方贵。当张缵行至大堤（湖北省宜城市）时，萧察已经攻克了樊城，斩杀了刘方贵。张缵来到襄阳后，萧察却推三阻四，只将张缵安排在城西的白马寺住下。萧察依然把持着襄阳的军政大权，等听说台城陷落的消息后，遂拒绝离任。此时，萧察也知道了是张缵在萧绎面前说了自己和哥哥萧誉的坏话，将找个借口杀死他，张缵害怕，赶紧派人请求萧绎将自己召回江陵，但萧察却扣留张缵不放。助防杜岸欺骗张缵说：“我看岳阳王肯定容不下你，不如逃到西山避祸，大人既然顺应民心，在那里举义，没有不成功的道理。”杜岸兄弟九人，分别为杜嵩、杜岑、杜嶷、杜岌、杜巘、杜岸、杜崱、杜嵷、杜幼安，均十分骁勇，为襄阳当地的豪强。听杜岸这么一说，张缵信以为真，与杜岸结下盟约，邀请襄阳人席引等人在西山聚众，张缵则身着妇女的衣服，乘坐青色麻布小轿，率领十余名亲信逃入西山，投靠席引等人。杜岸飞马向萧察报告，萧察即命令杜岸及中兵参军尹正等率兵追讨。望见杜岸等人前来，张缵还以为是他率众响应呢，不禁大喜，谁知等杜岸等人近前后，即将张缵等人抓获。张缵恳求让自己落发为僧，改名法缵，萧察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