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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题就出在邵陵王萧纶的世子萧坚身上。萧坚资质平庸,过去,他曾与亲人写信,自称嗣王。其父尚在,这样称呼是非常犯忌的,吓得接到书信的人连连劝谏,但萧坚却不以为意。等到侯景包围台城以后,萧坚负责守卫太阳门,整日饮酒赌博,对军务不管不问。对有功将士从不申报,对患病的也不抚恤,弄得人人怨恨。萧坚的书佐董勋华、白昙朗等人看到萧坚在内室里准备酒肉,却只顾自己享用,都非常恼火,遂决定投降侯景。

三月十二日深夜,等到天快亮的时候,董勋华、白昙朗等人在台城的西北楼上引导叛军登上了城墙,永安侯萧确苦战,却无法退敌,只好闯到后宫,来见梁武帝萧衍。当时,梁武帝还在休息,萧确说:“城池已经陷落了!”梁武帝看着这个孙子,问了一句:“还能一战么?”萧确回答:“人心已经不能再战。刚才,臣格斗却无法击退敌人,从城墙上缒下才跑到这里。”梁武帝叹息一声,说道:“这家业从我手里得到,又从我手里失去,我还有什么遗憾的呢?万幸没有拖累子孙。”于是,梁武帝让萧确写慰劳文书慰问勤王各军,并对萧确说:“你速速前去告诉你的父亲,不要对我和太子挂念。”

不一会儿,侯景就派王伟来到文德殿要求觐见,梁武帝命令打开殿门,引导王伟入内。王伟叩拜后呈上侯景的奏表,称:“我被奸臣陷害,不得不率众入朝,以至于惊动了圣驾,现在,我正在宫门之外等候处罚”梁武帝问:“侯景现在哪里?可召来!”又过了一会儿,侯景率领五百名甲士进入,梁武帝在太极殿东堂接见了他。侯景在太极殿下叩拜后,带着宝剑登上了大殿,司仪官将他引导到三公的座位那里,让其坐了下来。

梁武帝的神情像往常一样平静,他问道:“你在军中有些日子了,是不是很劳累?”侯景没有出声。

梁武帝又问:“你家乡是哪个州的?却来到这里。你的妻子还在北方么?”侯景又没说话。跟着他一起上殿的任约替他回答道:“臣侯景的妻子都被高澄所杀,只身一人投奔陛下。”

梁武帝又问:“你刚渡江时有多少人?”

侯景回答:“一千。”

“包围台城时多少人?”

“十万。”

“现在多少?”

“全国之内,都属于我。”

梁武帝听后,低头不语。

侯景退出后,对他的厢公(侯景对自己的亲信加封的官职)王僧贵说:“我在马上面对敌人,弓矢齐下,我也毫不害怕。今日,见到萧老头却让人心生畏惧,这难道不是所谓的天威难犯么?我不愿意再见他了。”他又在永福省拜见太子萧纲,萧纲也没有惧色。当时,萧纲身边的侍卫都逃散了,只有中庶子徐摛、通事舍人殷不害站在萧纲身边。徐摛对侯景说:“侯王爷应当以礼相见,岂能如此!”侯景遂跪下叩头。萧纲与他说话,侯景也回答不出。

侯景下令将东西宫的禁卫军全部撤去,纵兵抢掠御用车马、服饰、宫女,把群臣、王侯全部押送到永福省内看管,令王伟率军驻守在武德殿,于子悦驻扎在太极殿东厢,而后,他假传圣旨,自命为大都督中外诸军、录尚书事。台城内堆积的尸体无暇掩埋,还有已经死去来不及入殓的,或者将死未死的,侯景进入台城之后,下令全部焚烧,十几里之外都能闻到焚烧的臭气。尚书外兵郎鲍正重病在身,也被军人们拖出,投入大火之中,鲍正在火里痛苦地挣扎了很久,才被烧死。

三月十四日,侯景派遣石城公萧大款带着诏书要求解散勤王军。柳仲礼召集众将商议,邵陵王萧纶说道:“今日之事全交给将军决断。”柳仲礼眼睛紧紧地盯着萧纶,但却一言不发。裴之高和王僧辩说道:“将军坐拥百万之众,却让宫阙陷落,如今,理当奋力决战,还有什么好说的!”然而,自始至终柳仲礼竟然一句话都不说,会后,各军只得各自散去。南兖州刺史临成公萧大连、湘东王世子萧方等、鄱阳王世子萧嗣、北兖州刺史湘潭侯萧退、吴郡太守袁君正、晋陵太守陆经等人各自回到本镇;邵陵王萧纶逃奔会稽;柳仲礼及其弟弟柳敬礼、羊鸦仁、王僧辩、赵伯超均开营投降,将士们无不怨恨叹息。另据《南史·王僧辩传》称:“台城陷没,侯景悉收其军实而厚加绥抚,遣归竟陵。”由此可知,侯景是兼并了上述军队的。柳仲礼入城后,先去拜见侯景,而后才去觐见梁武帝。梁武帝见到他后,对他没说一句话。柳仲礼随后又去拜见父亲柳津,柳津痛哭道:“你不是我的儿子,不必相见!”湘东王萧绎派遣全威将军王琳送来二十万石大米,犒劳勤王军,行至姑熟,听说台城陷落,将大米倒入江中,匆匆折返。

三月十五日,侯景假传梁武帝的诏书,称:“前不久,奸臣当朝,几乎要颠覆社稷,幸赖丞相果断发兵,入朝辅政,各地前来勤王的大员们各自回到本镇。”侯景将柳敬礼、羊鸦仁扣留下来,把柳仲礼放归司州,王僧辩放归竟陵。城破之前,临贺王萧正德曾与侯景相约,待到城破之日,不留萧衍、萧纲的性命。可是,等到城门被打开时,萧正德率领自己的部众挥刀就要闯入宫中,但侯景已经提前派军把守住了宫门,萧正德无法进入。此日,侯景又下令任命萧正德为侍中、大司马,其余百官官复原职。萧正德入宫拜见梁武帝,边拜边哭。梁武帝随口引用《诗经·中谷有蓷》里的句子,说道:“啜其泣矣,何嗟及矣!”意思是:现在哭来哭去,后悔又有什么用呢!按:《诗经·中谷有蓷》,是一位被人抛弃的妇女自伤自悼的怨诗,全文为:“中谷有蓷,暵其乾矣。有女仳离,嘅其叹矣。嘅其叹矣,遇人之艰难矣!中谷有蓷,暵其修矣。有女仳离,条其啸矣。条其啸矣,遇人之不淑矣!中谷有蓷,暵其湿矣。有女仳离,啜其泣矣。啜其泣矣,何嗟及矣!”

侯景一点都不傻。萧正德不过是他的一枚棋子,如今已经失去了利用价值了,当然会义无反顾地扔掉。显然,与其控制萧正德,倒不如直接控制梁武帝和太子萧纲,利用他们残存的影响力继续瓦解勤王军,培植自己的势力。侯景攻克台城后,秦郡(安徽省六合县)、阳平(江苏省淮安市)、盱眙(江苏省盱眙县)均投降了侯景,侯景将阳平改名为北沧州,将秦郡改为西兖州。同时,萧正表以钟离、王显贵以寿阳投降东魏之后,淮北属于梁朝的土地就被东魏切断了与江南的联系,成为孤悬于外的飞地,在东魏军队的压力下,东徐州(江苏省邳州市)刺史湛海珍、北青州(江苏省赣榆县)刺史王奉伯、淮阳(江苏省淮阴市西南)太守王瑜均投降了东魏;青州(江苏省连云港市)刺史明少遐、山阳(江苏省淮安市)太守萧邻均弃城而逃,东魏随即就占领了这些地区。湘潭侯萧退与北兖州刺史定襄侯萧祗一起投奔东魏,侯景任命萧弄璋为北兖州刺史,当地百姓自发武装起来,拒绝萧弄璋入城。侯景派遣直阁将军羊海率兵帮助萧弄璋,羊海却投降了东魏,东魏军队遂占领了北兖州治所淮阴(江苏省淮阴市)。

侯景攻陷台城以后,就把目光投向了下游的京口、广陵以及三吴地区。他以仪同三司萧邕为南徐州刺史,代替西昌侯萧渊藻镇守京口。萧渊藻忧愤成疾,有人劝他投靠东魏,萧渊藻回答:“我身为朝廷重臣,地位尊崇,既然不能剪灭奸贼,就应该与朝廷同生共死,岂能托身异族,苟且偷生!”遂绝食而死,终年67岁。侯景又派遣他的部将徐相进攻晋陵(江苏省常州市),晋陵太守陆经投降。在占领京口、晋陵之后,侯景又任命前临江太守董绍先为江北行台,派他携带着梁武帝的亲笔手令征召南兖州刺史南康王萧会理。三月二十七日,董绍先来到广陵,身边仅率领二百疲弱之兵。萧会理兵马甚盛,部下纷纷劝说道:“侯景已经攻陷京师,其目的就是要先剪除强藩,然后篡位,如果各地都起兵反抗,侯景将顷刻土崩瓦解,为何要将一州之地拱手让人?不如先杀掉董绍先,起兵固守城池,与东魏联络,坐观其变。”萧会理素来懦弱,即以城交给了董绍先。按:《梁书·高祖三王萧会理传》称,萧会理当时对大家说:“你们大家的心事与我的想法不同,天子年事已高,受制于叛贼,如今亲自给我写下书信,召我入京,岂能违背?况且,长江以北难以成事,不如入京,在其身边搞定他。”显然,《梁书》是在替萧会理说好话,萧会理单身匹马入京不过是一介匹夫,又能耐侯景何?因此,《资治通鉴》并未采信。董绍先入城以后,大家谁都不敢再动了。在董绍先来之前,萧会理曾派弟弟萧乂理前往东魏请求援军,北行两日后,董绍先来到广陵,萧会理决定投降后,又把萧乂理追回。萧乂理性格刚烈,董绍先对他防范甚严,不得与家人相见,他请求先回到建康,才得以拜别母亲,对姐姐安固公主说:“事情既然到了这步田地,全家人岂能在此坐以待毙?等哥哥到京以后,我将与他好好说说,请不要挂念我们。国家如此危急,虽死无恨,以后还将报效国家,只是不知道天命如何啊!”董绍先入城后,将萧会理的部队、兵器、金银财宝全部留下,只让萧会理单人匹马回到了京师。萧会理入京后,被侯景任命为侍中、司空、兼中书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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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说两晋南北朝——三百年的洒脱与偏执,恬淡与血腥第139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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