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建康会战（1）

西豫州刺史裴之高从张公洲（即蔡州）派遣二百艘船将柳仲礼的部队接到长江南岸。

十二月三十日，韦粲、柳仲礼、李孝钦、羊鸦仁、陈文彻等军合兵一处，推进至新林王游苑。韦粲打算推举柳仲礼为大都督，同时，将这一决定通知驻扎在下游（即张公洲）之处的各军。裴之高自认为自己的年龄和官位都高于柳仲礼，不愿屈居柳仲礼之下，所以，讨论了数天，一直没有结果。韦粲激愤地对大家说道：“如今，大家共赴国难，目的是要消灭叛贼。之所以推举柳仲礼，是因为他长期驻守边疆，一直为侯景所忌惮，况且，没有谁的部队比他的更精锐了。如果说到官位，柳仲礼的位置还在我的下面，也比我年轻，只是为了社稷，这些都不足挂齿了。今天的形势，最重要的就是将帅要和睦，如果不同心同德，则大事去矣。裴大人是朝廷元老，在这种情况下，岂能还为一点私心而阻挠大计！我替大家向他去解释去！”韦粲乘坐一叶扁舟，亲自来到裴之高的军营，严厉地责备他说：“如今，皇上和太子被围困在京师之内，叛贼声势浩大，我们做臣子的正应齐心协力，岂能内讧？裴大人如果执意要标新立异，那么，大家将首先来讨伐你！”裴之高听了，流泪道歉，遂推举柳仲礼为大都督。不久，宣城内史杨白华也派遣其子杨雄率领郡兵赶来，其他州郡的援军也陆续加入，勤王军人数达到了十余万，在秦淮河南岸构筑工事，侯景也在北岸构筑工事。

裴之高与弟弟裴之横率领一万水军驻扎在张公洲。侯景把建康城内裴之高的弟弟、侄儿、儿子、孙子全部抓来，隔着江面，在长江岸上用铁链锁着，一字排开，把大锅、刀锯放在后面，说道：“裴大人如果不降，今天就把他们煮死！”裴之高命令神射手试图射杀自己的儿子，射了两箭，却都没有射中。侯景率领一万步骑在中兴寺后面的后渚列阵，柳仲礼将要出战，韦粲劝阻道：“天色已晚，我军疲劳，不可出战。”柳仲礼遂固守不战，侯景也向后退去。

当天夜里，柳仲礼来到韦粲的军营，下令全军戒备，准备明天会战，给各位将领都安排了任务，其中，柳仲礼驻扎在朱雀桥南，裴之高在南苑扎营，韦粲率部驻守在青塘（玄武湖水注入秦淮河处），陈文彻、李孝钦驻扎在丹阳郡，鄱阳世子萧嗣营小航南，均沿着秦淮河修筑营栅。由于青塘是建康南下的交通要道，叛军肯定会全力争夺，韦粲深感难以抵挡。柳仲礼说：“青塘位置重要，非老兄不可，如果担心部队人少，我将另外派军相助。”遂另派直阁将军刘叔胤领兵帮助。

太清三年（公元549年）正月初一，柳仲礼率领勤王军从新亭前移至朱雀桥南。当天大雾，韦粲军在途中迷路，等到他们抵达青塘，已经快天亮了。韦粲所部尚未建好防御工事，就被登上禅灵寺门楼的侯景发现，他立即率领精锐部队对韦粲部发起了猛攻。韦粲命令军主郑逸率军迎战，又命刘叔胤率领水军迂回到叛军背后截击，但刘叔胤胆怯，不敢进击，孤立无援的郑逸遂被侯景叛军击败。侯景乘胜攻入韦粲大营，侍从拉起韦粲逃走，但韦粲却一动不动，喝令韦家子弟与敌人做殊死搏斗，最终，韦粲及其儿子韦尼、三个弟弟韦助、韦警、韦构、堂弟韦昂均力战而死，韦家亲戚在战斗中被杀的有数百人。侯景对韦粲部发起进攻时，勤王军主帅柳仲礼正在吃早饭，得报后，他立即扔下筷子，来不及穿上铠甲，即率领身边数十骑兵飞奔救援。刚刚得胜的侯景军猝不及防，结果大败，被斩首数百人，跳入秦淮河被淹死了上千人。柳仲礼手持长矛，猛追侯景，长矛几乎刺中侯景，正在这时，侯景部将支伯仁突然从后面追上，砍中柳仲礼的肩膀，柳仲礼的战马陷于泥沼之中，无法动弹。叛军从四面八方冲了上来，用长矛朝柳仲礼身上猛刺。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骑将郭山石冒死冲过过来，将遍体鳞伤的柳仲礼从死神中解救出来。柳仲礼身负重伤，慧珔用嘴将他伤口的脓吸出，直到流出鲜血，柳仲礼才得以保住一命。

此战后，侯景再也不敢率军渡过朱雀桥，来到秦淮河南岸，而柳仲礼同样也不再提打仗了。邵陵王萧纶收拾败兵，与东扬州刺史临城公萧大连、新淦公萧大成等人从建康东面也来到建康近郊，一月四日，在朱雀桥南安下大营，也推举柳仲礼为大都督。一月八日，湘东王世子萧方等及王僧辩的两万多荆州军队也来到了建康城下。

就在青塘战斗之前，合州刺史萧范派遣部将梅伯龙进攻侯景的老巢寿阳，叛将王显贵不敌，寿阳外城被合州军队攻克；梅伯龙乘胜进攻内城，进攻受挫，只好撤离。萧范又派兵增援，命令梅伯龙继续进攻。在寿春不远的钟离，逃回来的封山侯萧正表担心难逃覆灭的命运，遂派人向东魏投降，一月十二日，东魏徐州刺史高归彦（高欢族弟）率领东魏军南下，接管了钟离。北朝为了能占领钟离这一要地，与南朝多次交手，损失惨重却依然未能如愿，如今，南梁宗室之间的矛盾让东魏不费一兵一卒就唾手而得，实在是令人痛惜！在钟离落入东魏之手数日后，侯景的寿春守将王显贵也向东魏投降了。东魏不费吹灰之力即瓦解了南梁的淮河防线。

我们再来看台城内的情况。

侯景包围台城后，朱异成了千夫所指的罪人。萧纲一直对朱异不满，他写下《愍乱诗》：“愍彼阪田，嗟斯氛雾。谋之不臧，褰我王度。”又写了《围城赋》：“彼高冠及厚履，并鼎食而乘肥。升紫霄之丹地，排玉殿之金扉。陈谋谟之啓沃，宣政刑之福威。四郊以之多垒，万邦以之未绥。问豺狼其何者？访虺蜴之为谁？”都将侯景之乱归咎于朱异，梁武帝登上南楼查看叛军，回头问朱异：“建康四周竟然成了战场，这都是谁的罪过？”一向口齿伶俐的朱异此时吓得汗流浃背，不能回答。太清三年一月四日，又羞又愧的朱异旧病复发而死，梁武帝非常痛惜，按照规矩，尚书省的官职一般是不作为赠官的，朱异的心腹对梁武帝说：“朱异生平一直希望能当上政府官员。”梁武帝遂破格追赠其为尚书右仆射。

一月十三日，太子萧纲居住到永福省。

由于台城与外面的援军消息断绝了很久，城内有一名叫羊车儿的人建议，用纸制成飞鸟的样子，将诏书写在上面，用长绳系住，希望能让援军接到，用大字标注：“有将这纸鸟送给援军的，赏赐一百两银子。”这也是中国历史典籍上较早的对风筝的记载。太子萧纲亲自在太极殿前利用西北风放飞，叛军见到很奇怪，以为城内是在做巫术，遂用箭把纸鸟射了下来。这是中国历史上关于风筝最早的确切记载。城外的援军同样也想与城内联络。援军招募能冒死入城的人，鄱阳王世子萧嗣的侍从李朗请求用苦肉计，假装犯法，先被鞭打，而后叛逃到叛军中。就这样，李朗又从叛军那里辗转入城，城内这才知道援军已四面云集，顿时全城欢呼雀跃。梁武帝加封李朗为直阁将军，给他赏赐了黄金，又命其回去报信。李朗沿着钟山后麓，昼伏夜行，过了数日才安全回到勤王军中。

一月二十七日，鄱阳王世子萧嗣、永安侯萧确、庄铁、羊鸦仁、柳敬礼、李迁仕、樊文皎率军渡过秦淮河，焚毁了东府前的叛军营栅，侯景后撤。勤王军在清溪东面扎营，叛军宋子仙驻扎在南平王府，沿着清溪西岸构筑工事抗拒。勤王军李迁仕和樊文皎率领五千精锐独自深入，所向披靡，二人一直推进到菰首桥（清溪桥）东，遭遇叛军宋子仙的伏击，樊文皎战死，李迁仕逃回。李迁仕为高州（广东省阳江县西）刺史、樊文皎为天门（湖南省石门县）太守，他们二人刚刚率领一万军队到来。柳敬礼是柳仲礼的弟弟，为扶风太守，率领三千人入援，在清溪桥头多次与叛军交战，柳敬礼总是冲杀在最前面。勤王军声势浩大，但可惜的是，各路人马之间却矛盾重重。柳仲礼原本地位和威望并不高，虽然临时被推举为大都督，但其他各路诸侯对他并不服气，而他本人又神情骄傲凶狠，色厉内荏，故意做出一副瞧不起众将的样子，邵陵王萧纶每天都手持马鞭前去大营参拜，柳仲礼总要让他在营外等候很久才予以接见，因此，柳仲礼与萧纶以及临城公萧大连结下了仇怨。萧大连又与永安侯萧确有矛盾，各军之间相互猜忌，无心作战。勤王军刚刚来到建康时，建康百姓扶老携幼前来迎接，但勤王军刚一渡过秦淮河，就大肆劫掠，百姓们大失所望，叛军中有人密谋相应勤王军的，听到这种情况，也都打消了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