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侯景之叛（3）
在侯景和东魏之间，梁武帝选择了侯景。
在萧衍看来，东魏内乱、侯景叛梁是南梁收复黄河以南之地、瓦解东魏的一个天赐良机，有侯景在河南，梁军即便再不济，至少可以蚕食东魏黄河以南部分地区吧？然而，他过高地估计了梁军的实力。
世风日下的梁国已经像萧衍一样成了一个垂暮的老人，外表看起来没有什么两样，但实际上已经千疮百孔，就差轻轻一推，大厦就会轰然倒塌，但此时的萧衍对此似乎毫无察觉，他正安排一场对东魏的大规模战争。
萧衍原打算以鄱阳王萧范为元帅，但萧范早已心存不轨。还是荆州刺史萧续生前，萧范就与萧续不和，萧续曾上书称萧范谋反，萧范也上书辩白，梁武帝没再深究。梁武帝年事已高，太子萧纲与邵陵王萧纶关系非常紧张，当时，有童谣称：“莫匆匆，且宽公，谁当作天子，草覆车边已。”萧范自认为等萧衍死后，萧衍的儿子们肯定会内讧，而自己的名字又出现在谶语中，自己肯定会趁机平定天下，因此，暗中窃喜，一直在等待时机作乱。等到萧衍意欲让萧范当元帅时，正巧朱异在家休假，他匆匆忙忙从家里赶到宫中，对萧衍说：“鄱阳王雄才大略，等令下属死心塌地地替他卖命，然而，他的军队所到之处却非常残暴，他也不是解救百姓灾难的合适人选。昔日陛下曾登临北固亭，称江南有反叛之气，骨肉兄弟之间将成为凶手，今天的决定还请陛下三思。”萧衍沉默了很久，说：“会理怎么样？”萧会理是萧衍四子萧绩的儿子，他自幼聪慧，萧衍非常喜爱。朱异回答：“陛下得到合适的人选了。”
八月一日，萧衍下诏进行全国动员，大举讨伐东魏，并以萧会理为统帅。
其实，萧会理既懦弱又无能，他将自己乘坐的小轿用木板加厚，外面又蒙上牛皮——外面的轿夫死了，这么坚固的轿子又有什么用呢？萧衍听说后，心中非常不快。正巧豫州刺史、贞阳侯萧渊明当时镇守在寿阳，屡屡上书请求北伐，萧衍遂同意了。萧会理自认为自己是皇孙，又是大军统帅，自萧渊明以下的将领们他全然不予接见。萧渊明与众将暗中向朱异打小报告，当时，萧会理已经进抵宿豫，萧衍将萧会理追还，而任命萧渊明为都督。萧渊明是萧衍长兄萧懿的第五子。萧会理无能，萧渊明也好不到哪去。这位萧渊明在担任豫州刺史期间，百姓们要立碑给他歌功颂德，从远处采集石头，萧渊明亲自率领大家将石头拉到州城，有人就讥笑他说：“这是大王你自己给自己立碑，并非是百姓们要给你立碑啊！”
八月二十四日，南梁武州刺史萧弄璋攻克了徐州近郊的啧泉、吕梁两座堡垒。萧衍给萧渊明的指令是：“侯景的目的是要扫清邺城、洛阳，报仇雪耻，他先期率领部队前去安抚平定。你率领的梁军只用停留在寒山（江苏省徐州市铜山区东南），在那里修筑水坝，引来清河河水倒灌彭城。大水一到，孤城自然沦陷，千万不可轻举妄动。”萧衍自从用水倒灌寿阳成功后，此次他又故伎重演，于是，进抵彭城城下的梁军将士们又当了一次工程兵。
当梁军大举北伐时，东魏新任大丞相高澄又从晋阳回到了邺城，八月七日，他来到邺城后，坚决推辞大丞相一职，东魏孝静帝下诏令其继续担任大将军，其余职务，即使持节、都督中外诸军、录尚书事、大行台、渤海王照旧。二十日，东魏朝廷将高欢虚葬在漳河西岸（北齐时该陵墓被尊称为义平陵），而在成安（河北省成安县）鼓山石窟佛像顶端的旁边，秘密开凿一处洞穴，将高欢的灵柩安放在洞穴内，并将工匠们全部杀死。等到北齐灭亡后，一个工匠的儿子知道此事，偷偷挖开洞穴，盗取随葬的金子而去。
东魏孝静帝元善见长相俊美，又力大无穷，能挟着石狮子翻越宫墙，他能文能武，既喜爱文学，又擅长射箭，百发百中，当时的人们都将认为他有孝文帝的风范。虽然高澄是孝静帝的姐夫，而孝静帝又是高澄的妹夫，但二人之间谁都知道那只是政治婚姻，全然不可当真，而雄武的孝静帝却让高澄真真切切地感到压抑。高欢在世时，他一直以为曾将孝武帝逼得出奔关中是自己一生的污点，因此，对孝静帝非常恭顺，朝中事务不论大小全都要向孝静帝禀报，由孝静帝最后裁决。每次高欢来到邺城侍奉孝静帝饮宴，也总是低头拜伏在地，恭恭敬敬地向孝静帝敬酒。孝静帝举办佛法大会时，乘坐人拉的车子出外烧香，高欢手持香炉徒步跟随，弯腰静息，看着孝静帝的眼色行事，因此，在高欢生前，东魏群臣对孝静帝都不敢不恭顺，但是，高澄掌权后，却顿时傲慢异常。他任命大将军中兵参军崔季舒为中书黄门侍郎，监视孝静帝的一举一动，他在给崔季舒的书信中称：“那个傻瓜近来咋样了？与过去相比是不是傻得轻点了？要用心看管着他！”孝静帝曾在邺城东郊打猎，他骑马奔驰，行走如飞，监卫都督乌那罗受工伐从孝静帝的身后大喊道：“天子别飞马，大将军会怪罪！”一次，高澄参加孝静帝的宴会，他拿起一个大杯子在孝静帝面前一晃，说道：“臣高澄敬陛下一杯！”高澄只是举杯，并没有叩拜，这当然不是君臣之礼，因此，孝静帝怒火中烧，说道：“自古没有不灭亡的国家，朕活着又有什么意思！”高澄也恼了，说道：“朕，朕，朕，你这个狗脚朕！”当即命令崔季舒打了孝静帝三拳，然后，站起身来，扬长而去。第二天，他又让崔季舒入宫向孝静帝道歉，孝静帝也表示歉意，还赏赐给崔季舒一百匹绸缎。孝静帝不堪侮辱，曾吟咏谢灵运的诗：“韩亡子房奋，秦帝鲁连耻。本自江海人，忠义动君子。”常侍、侍讲荀济，原为江东人，还曾是梁武帝的老友。荀济一直对梁武帝不服气，他还层劝谏梁武帝不要佞佛，梁武帝大怒，将要杀死他，幸赖朱异高密，荀济才逃奔东魏。高欢生前，高澄建议让荀济当孝静帝的侍讲，高欢说：“我爱惜荀济，想保全他的性命，所以才一直不用他，他一旦入宫，肯定会出事。”荀济知道孝静帝的心思，就与祠部郎中元谨、长秋卿刘思逸、华山王元大器（元鸷之子）、淮南王元宣洪、济北王元徽等人密谋，诛杀高澄。孝静帝假装给荀济写信说：“你打算哪天开讲？”装作在宫内修筑土山，实际上向城北开挖地道。当挖到千秋门的时候，守城卫士听到地下的声响，遂向高澄报告。高澄率领军队进入皇宫，见到孝静帝后，也不行礼就坐了下来，说：“陛下你为啥要反？臣父子对社稷立下大功，有哪点对不起陛下？这肯定是你身边的嫔妃们干的！”说毕，就要杀死胡夫人和李嫔。孝静帝严肃地说道：“自古以来，只听说臣下造君主的反，还没听说过君主造臣下反的。大王自己要造反，为何反来责备我呢！我杀了大王你，江山社稷就平安了；我不杀你，则很快就要灭亡，我自己的性命尚且毫不怜惜，何况是我的嫔妃们！你一定要弑君篡位，是早是晚，全由你自己决定！”高澄听了，遂从座位上下来，号啕痛哭，表示谢罪，然后喝得大醉，直到深夜才出宫。三天之后，高澄将孝静帝软禁在含章堂，八月二十八日，高澄下令将荀济、元谨等人全部用滚水煮死。临刑前，侍中杨愔对荀济说：“岁数这么大了，何苦如此呢？”荀济回答：“豪情壮志还在！”高澄想赦免了他，亲自询问他说：“荀大人为何要谋反？”荀济回答：“奉诏诛杀高澄，怎么说是谋反？”遂被杀。高澄还怀疑咨议参军温子升知道元谨等人的阴谋，不过，此时温子升正奉命撰写《献武王（即高欢）碑》。等到温子升写完后，高澄下令将他投入晋阳监狱，断绝饮食，温子升啃吃棉絮，最终饿死。温子升死后，尸体被抛弃到路边，家人充作奴婢。太尉长史宋游道收拾温子升的尸体，予以安葬。高澄对宋游道说：“我近来给京师的大员们写信谈到你，曾认为你喜欢交结朋党，这将是你的缺点。如今我才看清楚你是一个重视旧情、崇尚节义的人，天下替你担忧的人都是不了解我的内心啊！”
九月三日，高澄回到了晋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