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入居信都

尔朱兆让高欢统领六镇降众，并让其离开山西东出河北，大约也有让他率领这部分人去抵御刘灵助的意思，但高欢与尔朱兆决裂后，却并没有立即东出滏口，而是在壶关（今山西省壶关县）的大王山整整逗留了两个月之久。

这是为什么？史书根本没有给我们一个清晰的答复，我们只能根据当时的情形推测一二。我们首先从高欢主动请求尔朱兆让自己离开并州东去河北的原因来探究一下。首先，并州是尔朱家族的根据地，高欢依靠与尔朱兆联手击破纥豆陵步蕃换得了尔朱兆同意其统领六镇降户的权力，据史书记载，被尔朱荣迁徙至山西的六镇降户原有二十余万人，但在短短的一两年间，这些降户受到尔朱荣为首的契胡残酷的压迫，死亡将近一半，他们奋起反抗，大小经过二十次起义都被尔朱氏家族所镇压，又死亡很多（见《北齐书·神武纪》），因此，尔朱兆划给高欢统领的六镇降户当不足十万，而且，这数万降户并非全是战士，大多是拖家带口的，从后来高欢在信都举义后所领的三万人判断，六镇降户中的战士当在两万多人，并且，这些人刚刚归于高欢手下，上下之间并未建立起亲密的关系，以如此微弱的兵力要想与尔朱兆抗衡，进而夺占山西，这几乎是不可能的，这是高欢意欲离开山西东下的原因之一。其次，河北渤海是高欢的故乡。近现代的部分历史学者对高欢是否出自渤海高氏提出异议，认为是北齐政权建立以后，高欢及其后嗣为了攀附高门所为，这些学者提出的质疑大多没有直接的证据而多是一种想象和推测，其实是站不住脚的。从节闵帝继位后，即将高欢封为渤海王这一点来看，在此之前，北魏政府就已经对高欢是渤海高氏后裔是认可的，因为，在北魏时期，北魏朝廷分封的很多异姓王都是封到他的故乡，这大约是基于让其荣归故里的考虑，如胡太后将自己的父亲封为安定王，而将原来的安定王元超改封等等，这方面的例子很多，不再一一例举了。高欢决定东归，也有企图利用渤海高氏力量的意思。至于高欢为何在大王山停留了两个月迟迟没有东下，大约与当时河北的形势有关。在高欢决定东归前后，河北各地大乱，尤其是刘灵助的势力很大，显然，高欢驻军大王山的用意就是避免与刘灵助正面对决，一方面密切注视着河北瞬息万变的局势，另一方面在寻求河北大族的支持。

而恰在这时，两个人来到了高欢的大营，多少让他下定了东出河北的决心，这两个人分别是：高乾和李元忠。

高乾兄弟占据信都，与卢文伟、刘灵助相互支持，此时，高欢对外声称将要讨伐信都的高乾，开始引兵东出。信都人都非常担心，高乾却说：“我听说高晋州英雄盖世，必不会久居人下。且尔朱兆背弃道德，弑君虐民，正是英雄建功立业之时，今日高欢前来，必定有深远的谋略，我将亲自前去迎接，察看他的用意，你们大家不用多虑。”高乾率领十余骑兵与封隆之的儿子封子绘一起到滏口拜谒高欢。高乾见到高欢后，劝说道：“尔朱氏残酷暴虐，人神共愤，凡是心怀忠义之人，无不要高举义旗。大人威望品德素来广为人知，如果举起义兵，再强悍的敌人也不是大人的对手。冀州虽小，但户口不少于十万，屯聚的粮食也足以保障军队的供应。请大人三思。”高乾洞察世事，又善于言辞，他发言慷慨激昂，句句说到高欢心里，高欢听后大喜，遂与高乾同床而眠。

李元忠是赵郡柏人县（今河北省隆尧县）人，他的父亲李显甫素来以豪侠著名，生前曾任河南（洛阳）太守，他召集同族数千家从平棘南下来到柏人，在李鱼川（当在今河北省隆尧县东）五六十里之地聚居在那里，李显甫是族长，李显甫死后被追赠为安州刺史，儿子李元忠继承族长一职。李元忠从小就志向高远，非常聪明，兼通阴阳占卜。因其母长期有病，他刻苦学习，遂又精通医术。李元忠家一直很富有，过去家里经常借贷给穷人，李元忠把借据全部焚毁，乡人对他非常尊敬。孝庄帝时期，河北治安状况非常差，清河县有五百军人要西去驻防，经过南赵郡（治所在今河北省隆尧县），道路不通，遂投靠李元忠，送给李元忠一千匹绢作为见面礼。李元忠只接受一匹，反而杀了五头牛款待这些人，派一名奴仆为向导，并交代说：“如果碰到劫匪，就说是李元忠的人。”果然，一路上劫匪纷纷避让。等到葛荣扰乱河北时，李元忠率领宗族修筑堡垒自保，他端坐在大槲树下，一口气杀了三百多名不听命令的人。葛荣的叛军前来进攻，李元忠屡屡将其击破，葛荣说：“我从中山来到此地，接连被赵郡的李氏击破，岂能成就大事？”遂率领大军前来进攻，将李元忠活捉随军。葛荣失败后，北魏朝廷就任命李元忠为家乡南赵郡的太守。李元忠喜欢喝酒，在太守任上并无什么政绩。

赵郡李氏与渤海高氏关系密切，《北史》记载，李元忠的同族弟弟李密，“少有节操，属尔朱兆杀逆，乃阴结豪右，与渤海高昂为报复之计。”李元忠的同族、乐平太守李愍，“潜与幽州刺史刘灵助及高昂兄弟、安州刺史卢曹等同契义举。”也就是说，在尔朱兆弑杀孝庄帝后，河北大族高氏、李氏、卢氏、刘氏等均以讨伐尔朱兆为名联合在了一起，显然，当高欢率军来到河北之后，河北大族为了自身的利益，已经就说服高欢背叛尔朱氏达成了默契。李元忠乘坐敞篷车子，车上放着古筝、老酒前去迎接。高欢听说军营外来了一个酒徒，没有马上接见。李元忠从车上下来，席地而坐，一边喝着酒，一边悠然自得地吃着肉干，对看门人说道：“我本来听说高公招揽天下豪杰，如今，听到国家的栋梁之才到了，却没有象周公那样吐出口里的饭，象刘邦那样停下洗脚，此人的胸怀可想而知。把我的名片退给我，不要再去禀报了。”守门人进入通报后，高欢赶忙从屋内出来迎接。李元忠进屋之后，酒过三巡，他又从车上取来古筝弹奏，慷慨悲歌，唱了一段后，对高欢说道：“天下形势可想而知，大人还要继续侍奉尔朱氏吗？”高欢回答：“我的富贵都来自于他，怎敢不尽忠？”李元忠听了，说道：“你不是个英雄啊，高乾兄弟曾来过没？”当时，高乾已经见过高欢，高欢骗李元忠说：“我的堂叔父们都是些粗人，怎么肯来见我？”李元忠说：“虽说是粗人，可是都有见识！”高欢说：“李太守你酔了。”命人要扶起李元忠出帐，但李元忠不肯起身。这时，孙腾对高欢说：“此人是上天送给大人的，不要不听他的。”高欢这才继续与李元忠交谈。李元忠说到动情处，不禁慷慨流泪，高欢也悲从中来，难以自制。李元忠遂劝高欢格局一方，合纵连横，又建议：“殷州是个小州，没有多少存粮武器，不足以办成大事。冀州是个大州，如果大人前去冀州，高乾兄弟必定拥戴大人为主。我在殷州从中取事，殷州也会落入大人手里。拿下冀州和殷州后，瀛州、沧州、幽州、定州自然会服从。只是相州刺史刘诞是个狡猾的胡人，或许会抵御，但他也不是大人的对手。”高欢紧紧握住李元忠的双手，表示感谢。

高欢的军队进入河北地界后，他下令严格军纪，秋毫无犯，部队经过麦田时，高欢总要牵马步行，以免践踏了麦苗。河北百姓听说后，都赞扬高欢的部队纪律严明，打心眼里拥护他。高欢向相州刺史刘诞请求军粮，但却遭到了拒绝，正巧，相州运送粮食的车队经过，高欢下令全部抢去。高欢率领的六镇军队来到信都后，高乾、封隆之开门迎接，高欢进入信都时，高乾的弟弟高敖曹正率部在外夺取土地，对此，他起初并不知情，当得知哥哥与封隆之等人推举高欢为主、将信都拱手让人后，高敖曹十分不满，认为哥哥高乾就是个柔弱的妇道人家，从军中给高乾送去了一身女装。高欢知道后，派遣世子高澄以孙子辈的礼节去拜见高敖曹，高敖曹这才与他一起回到了信都。此时正值节闵帝普泰元年（公元531）年二月，节闵帝元恭刚刚坐上皇帝的宝座。

高欢和与尔朱氏为敌的高乾兄弟合流，这让远在洛阳的尔朱度律等人深感不安，为了安抚住高欢，尔朱度律建议节闵帝给高欢加官晋爵，遂有了三月封高欢为渤海王的事，在给高欢封王的同时，北魏朝廷下诏征召他回京，但高欢拒绝。四月，北魏朝廷又任命高欢为又加授东道大行台、第一镇人酋长、大都督、冀州刺史。高欢的旧友庞苍鹰自太原来投，高欢任命他为行台郎，不久，改任为安州刺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