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诛杀尔朱荣（3）
尔朱荣喜欢打猎，这我们以前说过。
他经常不分寒暑，率众进山打猎，实际上，他是把打猎当作军事演习来搞。凡是进行围猎，士兵们必须做到整齐划一，即使遇到险阻，也不得躲避，只要有一头鹿从包围圈中逃出，定有数人因此被杀。曾经有一个士兵看到老虎扑来，吓得掉头就跑，尔朱荣抓住那人说道：“你是害怕死吗？”当即挥刀将其斩首。从此以后，每次出猎，士兵们都如同上了战场一般。尔朱荣曾见一只老虎躲在深谷之中，他下令十余人徒手上前与老虎搏斗，并要求不得杀伤老虎，最后，有数人死于虎口，但最终生擒了那只老虎，尔朱荣以此为乐，下属却非常辛苦。太宰元天穆曾平静地规劝尔朱荣说：“大王功业已成，四方无事，只需整顿国家，与民休息，何必要在盛夏在山中奔跑、追逐，伤了天地之间的和气？”尔朱荣袖子一甩，说道：“胡太后身为女主，立身不正，我等推奉天子，这是臣子应该做的。葛荣之徒，不过是个奴才，趁着风云际会，犯上作乱，如同叛逃的奴才，我们去擒获罢了。近来，我深受朝廷厚恩，却未能统一天下，怎能谈得上已建立了功业！我听说洛阳的朝臣们还像过去那样奢侈放纵，今年秋天，我将与哥哥一起调动军队，在嵩山围猎，让那些个贪官污吏们都到围猎场中与老虎搏斗。然后，我们从鲁阳关南下，踏遍三荆（荆州【治所今河南省邓州市东南】、东荆州【治所今河南省泌阳县】、南荆州【治所今湖北省枣阳市】），制服所有的山蛮，把他们充实到北方六镇，回师之际，再扫平汾州叛乱的稽胡刘蠡升。到明年，我将选拔精锐骑兵，分道南下长江、淮河，萧衍如果投降的话，可以给他一个万户侯当当，如果他胆敢不降，我将命数千骑兵直捣建康将其捉拿。然后，我与哥哥一起奉戴天子，去巡游四方，届时才算是立下了功业。如今不经常狩猎，士卒们就会懈怠，到时候怎么能让他们作战！”
原来，尔朱荣还胸有大志，意欲荡平江南啊！元天穆这才恍然大悟。不过，对此，《南史》称，尔朱荣最小的儿子尔朱文略在北齐时期曾送给《魏书》作者魏收大量财物，请求魏书替自己的老父做佳传，《魏书·尔朱荣传》在尔朱荣即将被杀时，让尔朱荣说出这一番气壮山河的话语，显然不是无意为之，且从字里行间我们似乎也看不出是没有文化的羯胡尔朱荣的口吻，倒像是出自一位文武双全的英雄之口。
不过，尔朱荣咄咄逼人的架势和频频围猎的举动，却让洛阳城内的孝庄帝及其心腹惶恐不安。城阳王元徽的王妃于氏因与堂叔元渊私通后，他又娶了李延寔的女儿，而李延寔的儿子李彧又娶孝庄帝的姐姐丰亭公主为妻，被征召为侍中，李彧“任侠交游，轻薄无行”，结交了大量武士、侠客，二人担心尔朱荣迫害自己，每天总在孝庄帝面前说尔朱荣的坏话，劝孝庄帝将其除掉。孝庄帝也担心河阴之变再次上演，尔朱荣总有一天会翻脸不认人，于是，也决定对尔朱荣下手。侍中杨侃、尚书右仆射元罗（元叉的弟弟）都参与了这一阴谋。只有胶东侯李侃晞、济阴王元晖业称，尔朱荣前来，肯定会有所防备，恐怕难以成功。
其实，尔朱荣这次将要南下洛阳，并非是如《魏书》所云，是要南下三荆，这是因为，尔朱荣带的部队人数并不太多，岂能将三荆的山蛮悉数抓获？尔朱荣这次入京，其目的大约有二：一是要震慑一下孝庄帝，这是因为，孝庄帝近期好像不太安分；二是打算将孝庄帝带回晋阳。史书明确说，尔朱荣看到孝庄帝年龄越来越大，而且非常聪明，为众望所归，曾考虑将其弄到自己的老巢晋阳，这样以来，朝政自己一个人就说了算。每次酒醉之后，尔朱荣就会说自己将入见天子，带着天子拜谒金陵后，就把孝庄帝带回晋阳。而侍中朱元龙也擅自从尚书那里索要太和年间孝文帝迁都的记载，于是，洛阳城内就流传出尔朱荣将要迁都的消息了。从当时的情况来看，尔朱荣横扫三荆之说显然是魏收瞎编的，而尔朱荣此行意欲迁都晋阳倒是符合实情。
尔朱荣给孝庄帝上书要求入京的理由是：要探视将要分娩的尔朱皇后。得到尔朱荣即将南下的消息，北魏君臣一片恐慌，元徽等人劝孝庄帝就此将其诛杀，又有人建议索性杀掉尔朱荣在洛阳的党羽，然后，发兵抵御。孝庄帝犹豫不定，可是，风声已经走漏，洛阳城内的不少居民纷纷外逃，中书舍人邢子才（邢峦的族弟）等人也都逃往东方避难。孝庄帝一直盼望着尔朱荣不会来洛阳，等到中书舍人温子升将尔朱荣的书信呈上后，孝庄帝脸色大变。
洛阳人士纷纷外逃的消息也传到了尔朱荣的耳中，不过，他想的是洛阳人士是害怕他入洛之后会再来一次河阴之变，并没有想到孝庄帝竟敢对自己下手，因此，他逐一给洛阳朝廷中的重臣们写信，表明自己的真心，极力予以挽留。武卫将军奚毅原本是尔朱荣的亲信，孝庄帝继位后，尔朱荣派其住在洛阳，负责给自己通风报信。在洛阳期间，孝庄帝对奚毅非常器重，但是因为奚毅毕竟是尔朱荣的亲信，一直不敢对其吐露实情。奚毅向孝庄帝保证说：“如果尔朱荣这次前来真会发生什么变故的话，我奚毅宁愿为陛下而死，也决不会为那个契胡效命！”孝庄帝还是有所保留，只是说道：“朕担保天柱大将军不会有异心，但是，我也不会忘记你的忠心。”
在洛阳的尔朱世隆隐隐约约觉察出一些异样来，他写下匿名信贴在自己的家门口，内容是：“天子与杨侃、高道穆等人设下计谋，将要杀害天柱。”然后，他自己又揭下来派人送给尔朱荣。尔朱荣自恃强大，毫不在意，亲手把那封信撕掉，并朝地上吐吐沫，说道：“世隆没有胆子！谁敢生出这心！”尔朱荣的妻子北乡长公主元氏也劝尔朱荣不要去了，但尔朱荣拒不听从。
永安三年（公元530年）八月，尔朱荣率领四五千骑兵从晋阳出发开始南下，当时，民间谣言四起，有说：“尔朱荣要造反了！”也有说：“天子必将杀死尔朱荣。”闹得人心惶惶。九月初，尔朱荣来到了洛阳。孝庄帝当时就想行动，但又担心太宰元天穆还在并州，恐怕会后患无穷，因此，一直隐忍不发，并派人征召元天穆入京。有人向尔朱荣报告说：“皇帝将要害死你！”尔朱荣即如实向孝庄帝汇报，孝庄帝听了，说：“外人也说大王想加害于我，这话岂能相信！”于是，尔朱荣信以为真，不再怀疑，每次入宫见驾，身边只带数十人，随身也不带任何武器。看到尔朱荣这样，孝庄帝感到自己是不是多心了？打算放弃行动，但城阳王元徽却说：“尔朱荣即使没有谋反之心，但他的所作所为也无法容忍，何况谁敢保证他不反！”晋州人的方言称尔朱，读作人主，因此，尔朱荣经常说自己是人主，孝庄帝听了，心生厌恶。不久前，彗星穿越中台星域，扫过大角星而去，恒州人高荣祖懂得天文，尔朱荣问他预示着什么，高荣祖回答：“这是除旧布新之象，过去彗星扫大角，秦国因之而灭亡了。”尔朱荣听了非常高兴。尔朱荣的行台郎中李显和曾说过：“天柱来了，哪能没有九锡之礼？岂能让大王自己索要呢？这都是天子不知趣！”尔朱荣的都督郭罗察说：“今年真是可以写禅让文了，何止九锡！”参军褚光说：“人们说并州城上有紫气，不愁不会应验到天柱身上！”由于尔朱荣的手下都欺凌孝庄帝的亲信们，毫无顾忌，因此，这些小人物们的闲言碎语全都传到了孝庄帝的耳中，直接左右了孝庄帝的决策。
奚毅又请求与孝庄帝单独密谈，孝庄帝即走下明光殿与他交谈。孝庄帝开始还怀疑奚毅的忠心，没有告诉实情。等到知道奚毅一片赤诚之心后，孝庄帝即将城阳王元徽、杨侃、李彧召入，告诉了奚毅密报尔朱荣计划趁着打猎，将孝庄帝劫持到晋阳的计划。尔朱荣的小女儿嫁给孝庄帝的庶长兄元子直的儿子陈留王元宽，尔朱荣曾指着元宽说：“我终究会得到我这个女婿的力。”因此，元徽趁机对孝庄帝说：“尔朱荣考虑到陛下终究会与他作对，假如尔朱皇后生下男孩，肯定会册立小孩为帝；一旦皇后生下的不是男孩，尔朱荣肯定会册立陈留王为帝。”并将尔朱荣的原话给孝庄帝复述了一遍。经过这些人的劝说，孝庄帝遂重新定下了诛杀尔朱荣的决心。暗下杀机后，孝庄帝深夜做了一个奇怪的梦，他梦见自己手持一把刀砍自己的手指，看到十个指头被刀砍掉，却并不觉得疼痛。醒来后，他深感不详，将梦境告诉给了元徽，元徽说：“蝮蛇螫手，壮士解腕。割去指节与解腕有何不同？除去大患就是吉祥。”听到的人都点头称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