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孝昌元年(3)
原本南梁在东南地区的形势一片大好。
裴邃率领的大军在年初打下了新蔡郡,淮河中上游一带百姓纷纷响应梁军,继而,他又回师寿阳,凭借着四层埋伏诱敌深入,将寿阳的长孙稚和救援寿阳的元琛打得满地找牙,寿阳岌岌可危,与此同时,徐州的元法僧又归顺了南梁,南梁边境一下子拓展到了淮北,这更是让梁武帝是喜上加喜。不过,祸福难料。梁武帝最初是想拔掉寿阳这颗钉子,将北方势力驱除出淮南,因此,他给裴邃派去的谯州刺史湛僧智、历阳太守明绍世、南谯太守鱼弘、晋熙太守张澄四人都是闻名一时的南梁骁将,而徐州元法僧的投降实属意外,虽说是好事,但对于梁武帝而言,这毕竟事先是没有准备的,用于救援彭城的梁军很可能是临时抽调的部队,或者是原本作为裴邃预备队的部队,这样以来,势必形成一种备多力分、兵力分散的局面。当北魏元延明和元彧率领的魏军进抵彭城之时,梁武帝似乎已经意识到梁军的战线太长了,这也为我们解释了他下令萧综撤离彭城的原因。
不过,除了这一原因之外,似乎还有另外一个原因,那就是裴邃的死。裴邃在年初大胜寿阳魏军之后,到了这一年的五月就因病死于军中了。史称,裴邃个性深沉,经常沉默寡言,很少说笑,不怒而威,但却为政宽和,能得士卒之心。听到他的死讯,淮河间的百姓们无不流泪,大家都认为假如裴邃不死,梁军攻克洛阳只是早晚的事。
有裴邃在,梁武帝对近在咫尺的寿阳前线并不感到担心,如今,裴邃病死了,不说进攻洛阳,就是能否顺利拿下寿阳都在两可之间,一旦在寿阳方向有个什么闪失,魏军缓过神来,远悬于国境之外的彭城梁军就有被切断归路、全军覆没的危险,这大约是梁武帝眼瞅着彭城这块肥肉而不敢往下吞的另一个原因吧。
裴邃去世后,梁武帝立即命令中护军夏侯亶火速来到寿阳前线,接替裴邃的职务,寿阳梁军随后即转入守势。夏侯亶是夏侯详的长子,不久,梁武帝又秘密将夏侯亶召回,令其将梁军撤至合肥休整,等到淮河水坝修好后,再对寿阳实施总攻。梁武帝还是对水淹寿阳情有独钟,这样以来,随着魏军收复徐州和梁军撤离寿阳,梁军在淮河中下游一带的攻势就暂时停下来了。
但在北魏国内其他方向仍然并不安定。
到了这一年的下半年,在北魏河北和荆州地区分别又发生了动乱。
北魏政府在本年的上半年基本歼灭了破六韩拔陵的主力之后,广阳王元渊和行台元篡上书朝廷,请求在恒州以北设置郡县,安置这些投降的部众,并根据实际情况进行赈济,杜绝他们再度发起叛乱的打算。对于这一建议,北魏朝廷却没有听从,而是命令散骑侍郎杨昱前去将这二十万之众分散于冀州(今河北省冀州市)、定州(今河北省定州市)和瀛洲(今河北省河间县),由这三州就地赈济。当时元渊就对元篡说:“这些人又将成为在西晋末年曾淆乱过天下的乞活军了!”北魏政府这一决策引起后世学者的种种猜测,但从当时的实际情况来看,北边六镇已被柔然占据,将这些降众安置在这里,难保不会被柔然掳掠,且这里经过战乱已十分荒残,能否赈济这些人也未可知,因此,北魏政府的这项决策也并非一无是处。
果然,到了本年八月,柔玄镇人杜(原姓吐斤)洛周又聚众在上谷(今北京市延庆县)发动叛乱,改元真王,攻陷郡县,并包围了燕州(今河北省涿鹿县)。怀朔镇人高欢、蔡俊、善无(今山西省右玉县)人尉景、段荣以及安定人彭乐都投靠到杜洛周的麾下。北魏燕州刺史崔秉向朝廷告急,九月十四日,北魏朝廷任命幽州刺史常景兼任行台尚书,与幽州都督元谭(孝文帝之弟、赵郡王元干第三子)发兵前去讨伐。北魏政府下令东起卢龙塞(今河北省迁安县北喜峰口到冷口)西到军都关(今北京市昌平区居庸关)一线,都部署了军队防守,元谭率军驻扎在居庸关南口。双方陷于僵持。
杜洛周在上谷发动叛乱后不久,到了十月,北魏北荆州(治所今河南省鲁山县)、西荆州(治所今陕西省商县)、西郢州(今河南省正阳县)的山蛮也发动叛乱。他们切断了三鸦路(经过河南省鲁山县连接南北的山路,《清一统志》记载:“三鸦路以百重山为第一鸦,分水岭为第二鸦,鲁阳关为第三鸦”),杀死当地地方官员,大肆劫掠,动乱一直波及到襄城(今河南省襄城县)、汝水。按:汝水上游即今河南省北汝河;自河南省郾城县以下,故道南流至西平县东今洪河,又南经上蔡县西至遂平县东会涤水(今沙河);此下即今南汝河及新蔡以下的洪河。自汝水以南,到处都是叛乱的山蛮,北魏政府已无力控制该地。汝水流域的山蛮有冉氏、向氏和田氏势力最大,下余的部落大的人数有上万家,下的也有上千家,他们对外都自立为王,占据险要,切断道路。十二月十二日,孝明帝下诏说:“朕将亲自率领军队,扫荡各地的流寇,现在,我将先去讨伐荆州的山蛮,恢复南方的秩序。”当时,山蛮引导南梁梁秦二州刺史曹义宗(曹景宗九弟)等包围了北魏荆州(治所穰城,今河南省南阳市邓州市东南),北魏都督崔暹率领数万魏军南下救援,行至鲁阳,因畏惧山蛮而不敢继续前进。北魏朝廷又任命临淮王元彧为征南大将军,率军讨伐鲁阳山蛮,另外又派出两支军队:一路由司空长史辛雄担任行台左丞,率军从洛阳朝东南向叶城(今河南省叶县),由叶县经方城缺口迂回进入南阳盆地;另一路派遣征虏将军裴衍、恒农太守王罴率领一万魏军自西向东,从关中经武官进入南阳盆地,打通三鸦路,以便崔暹之军能够通过鲁阳关,进入南阳。
元彧所部进抵汝水后,尚未对山蛮发起进攻,当地遭受山蛮侵扰的郡县长官纷纷请求元彧相救。元彧因朝廷交给他的任务只是讨伐鲁阳山蛮,不想再生枝节,改变行军路线。辛雄却说:“如今裴衍等人的部队尚未来到,而大王的军队已经到位了,山蛮如此猖獗,已经威胁到了京畿的安全,大王手握兵权,见可而进,还管什么当初的命令呢?”元彧生怕事后朝廷会怪罪下来,要求辛雄代表朝廷下达正式的进攻命令。辛雄考虑到山蛮肯定已听说了孝明帝要御驾亲征的消息,内心必定惶恐不安,可以趁势将其击破,遂以行台左丞的身份代表朝廷下达了攻击命令,果然,盘踞在当地的山蛮听说魏军将要前来,均四散而逃。
身在洛阳的孝明帝依然要御驾亲征,经中书令袁翻劝谏才作罢。辛雄在军中也上书说:“一个人在军中能够忘掉死亡,甘心情愿战死沙场,不外乎有四个原因:一是为了功名;二是贪图重赏;三是害怕刑罚;四是躲避灾难。如果没有这四条,即使是圣明的君主也不能使唤臣下,慈爱的父亲也无法激励儿子。贤明的君主深通此道,故而能够做到该赏赐的一定要赏赐,该处罚的一定要处罚,这样以来,不管是亲近的还是疏远的,也不论是高贵的还是低贱的,不管是勇敢的还是胆怯的,也不论是贤能的还是愚蠢的,只要听到进军的号角,见到军旗飘扬,无不奋不顾身,投身战场,难道说他们是讨厌长命百岁,只想快点死掉吗?肯定不是,那是因为厉害就摆在眼前,不得不如此而已。自从秦陇叛乱以来,山蛮骚动,天下大乱也已数年,国家动员了数十万大军北方讨伐破六韩拔陵,西方讨伐莫折念生、胡琛,南方讨伐山蛮,但败多胜少,思考其间的缘由就是因为赏罚不明。陛下虽然屡屡下诏,要求对于该赏赐的要随时赏赐,但是,实际情况却是,将士们的战功呈报到中央以后,很长时间都定不下来,而临阵逃亡的士兵们却在家悠然自得,无人追究,这就让忠勇守节之士心灰意冷,那些平庸无能之辈也无所忌惮。奋勇杀敌,冒着死亡的危险而赏赐却遥遥无期,败退逃亡,却保全了性命又没有罪过,这就是我军将士看到敌人就掉头而逃、不肯尽力的原因。陛下真能做到有功必赏,有罪必罚,那么,肯定会大振军威,一定能够讨平叛乱。”但是,辛雄的奏表呈上去后,如石沉大海,再无音讯了。
梁军曹义宗等将攻取了北魏顺阳(今河南省南阳市淅川县东南)、马圈(今河南省邓州市东北),与裴衍率领的魏军在淅阳(今河南省南阳市西峡县)交战,曹义宗等人战败。魏军收复了顺阳,继而包围马圈。北魏洛州(今陕西省商州市)刺史董绍上书认为马圈城防坚固,裴衍等军携带的军粮不足,肯定会战败,果然,不久曹义宗等人反攻魏军,裴衍战败,梁军重新夺取了顺阳。北魏朝廷以王罴为荆州刺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