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安置柔然

阿那瓌南逃后，他的堂兄婆罗门率领数万之众又进攻俟力发示发，并取得胜利。俟力发示发逃奔地豆干（今黑龙江上游西），地豆干人将其诛杀，柔然国民遂推举婆罗门为可汗，号称弥偶可社句可汗。而北魏国内对此尚不清楚，护送阿那瓌的行动还在紧锣密鼓地进行着，而护送计划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一、护送军队的规模扩大。原初北魏朝廷只命怀朔镇调派两千精兵，到正光二年年初，又改为征发怀朔镇附近一万五千人，人数增加了数倍。二、主将规格提高。原来只让怀朔镇将派遣部将统领，改为由怀朔镇将杨钧亲自率领。三、目的改变。原来的命令只是将阿那瓌送至边境，见机行事，并无强行进入柔然国内的计划，现在，改为一直将其送至柔然国内。

北魏尚书右丞张普惠上书反对，他说：“柔然一直是帝国的敌人，如今，上天给他们降下灾祸，就是要让他们洗心革面，归顺大魏。陛下应当安抚他们的民众，让他们心悦诚服，阿那瓌归顺我们，只用安抚好即可，反而先让我们自己骚动不安，征调京师的军队，送至荒漠塞外，去解救一个世代的仇敌，帮助一个上天将要灭掉的蛮虏，臣认为这是不对的。这都是边将贪图一时的功劳，而没有想到武器是凶器，王者只在不得已的时候才使用。况且，现在我们正遭遇严重的旱灾，皇上为之减少饮食，在这种情况下，却派遣杨钧率领一万五千人马打算平定柔然的内乱，出师的时机不佳，岂能成功！假令出现意外，纵是吃了杨钧的肉，又有什么用！宰相们就好博得小小的名声，全然不顾军国大计，这是臣之所以为之心寒的原因啊！况且，即便是我们不护送阿那瓌归国，又有什么违背信义的地方？臣官职低微，不曾参与此事的决策，但文书送到我的案头上，不敢不将真心话向陛下说出来。”但北魏决策者们置之不理。

正光二年一月，阿那瓌等五十四名滞留在北魏的柔然人向北魏孝明帝辞行。孝明帝在西堂接见了阿那瓌及其叔伯兄弟五人，并下令赏赐给阿那瓌细明光人马铠二具，铁人马铠六具；露丝银缠槊二张并白眊，赤漆槊十张并白眊，黑漆槊十张并幡；露丝弓二张并箭，朱漆柘弓六张并箭，黑漆弓十张并箭；黑漆盾六幡并刀；赤漆鼓角二十具；五色锦被二领，黄绸被褥三十具；私府绣袍一领并帽，内者绯纳袄一领；绯袍二十领并帽，内者杂人彩千段；绯纳小口袴褶一具，内中宛具；紫纳大口袴褶一具，岗中宛具；百子帐十八具，黄布幕六张；新乾饭一百石，麦麨八石，榛麨五石；铜乌錥四枚，柔铁乌錥二枚，各受二斛；黑漆竹榼四枚，各受二升；婢二口；父草马（母马）五百匹，驼一百二十头，牸牛（母牛）一百头，羊五千口；朱画盘器十合，粟二十万石，等到了边镇以后再给。诏侍中崔光、黄门元纂一直送到洛阳郊外。

此时，北魏朝廷又接到了安北将军、怀朔镇将杨钧的上书，称：“柔然已经册立了可汗，这位逼杀其族兄的人恐怕不会迎接阿那瓌，如果轻率往返一趟，会白白丧失帝国国威。如果不增派军队，将无法把阿那瓌安全送回。”二月，北魏朝廷派遣曾出使过柔然的使者牒云具仁再度前往柔然，劝说婆罗门让其迎回阿那瓌。

牒云具仁来到柔然国后，婆罗门对其非常傲慢，还要求牒云具仁用卑微的礼节晋见，牒云具仁没有答应。婆罗门遂派遣大臣莫何去汾、俟斤丘升头等六人率领两千柔然军队随牒云具仁南下迎接阿那瓌。五月，牒云具仁回到怀朔镇后，将柔然国内的情况向阿那瓌说了一遍，阿那瓌担心被婆罗门所杀，不敢回国，上书北魏朝廷请求再回到洛阳。

就在阿那瓌滞留北镇、请求再度回到洛阳期间，柔然国内局势又发生了剧烈的变化。高车王弥俄突被丑奴杀死后，高车剩余部众都归顺了嚈哒，数年后，嚈哒又派遣弥俄突的弟弟伊匍率领高车部众归国。此时，伊匍趁着柔然内乱，率众又进攻婆罗门，大破婆罗门，婆罗门率领隶属于自己的十个柔然部落逃至凉州（治所今甘肃省武威市），投降北魏。柔然国内又陷于无主状态，剩余数万柔然部众请求迎回阿那瓌为主。事态发生戏剧性的变化，七月，阿那瓌再度上书北魏朝廷，请求：“归降柔然部众元退社、浑河旃等二人以今月二十六日到了怀朔镇，称本国国内大乱，不同种姓之间相互厮杀、劫掠。如今，北国之民翘首以盼，希望得到拯救。请求陛下按照原来的诏书，赏赐给臣一万精兵，让都督将臣送到边境，安抚我国内的百姓。”北魏朝廷命令中书省、门下省对此进行深入讨论。凉州刺史袁翻上书认为：“自从我国迁都洛阳以后，高车与柔然连年交战，开始是柔然失利，继而高车被灭。如今，高车王奋发图强，报了仇，雪了恨，但由于两国部众人数都很多，因此，最终谁也灭不了谁。自从这两个敌国相互厮杀以来，我国边境上已数十年没有了边患，这对我们是最有利的。现在，柔然的两个可汗都相继归顺了我们，但这些蛮夷之人与野兽无异，根本不要指望他们有坚定的节操。不过，兴亡继绝，这是帝王理应去做的事。如果我们不接受他们的投降，就会让我们在道义上有亏；可是，如果接受他们，并一直供养他们生活，又会浪费国家的资粮；如果把他们迁到内地，则不仅他们不愿意，而且，还将成为国家的内患，十六国时期的刘渊、石勒就是前车之鉴。如果柔然国尚存在的话，高车就会有内顾之忧，不敢放手来觊觎我国边境；如果趁机灭掉了柔然，那么高车将一枝独大，后果可想而知。现在，柔然国内虽然大乱，但部众尚多，高车虽然强大，也难以将柔然消灭。臣建议，对于柔然的两个归顺的可汗，都应该接受，让阿那瓌居住在东方，婆罗门居住在西方，分别统领柔然部众。具体应该把阿那瓌安置在哪里，因我不了解东部情况，不敢妄下结论，至于婆罗门，则应该将其安置在西海郡（今内蒙古额济纳旗）。这里在酒泉以北，距离高车控制的金山（阿尔泰山）有一千里地，是北方民族来往的交通要道，土地肥沃，适宜耕种。应当派遣一名将军率领部队看护婆罗门之众，令其就地屯田，这样也能减轻朝廷供应他们粮食的辛劳。从这里往北就是大沙漠，野兽聚集，让柔然人前去打猎，也足以生存下来。一方面可以帮助柔然走出困境，另一方面又能让他们成为保护帝国边境安全的屏障，这是安定边疆的长久之计。如果婆罗门能够招徕亡散的部众，复兴柔然，就逐渐让他们向北迁移，度过大沙漠，这样以来，就成为我国的一个藩属国，高车国的一个劲敌，我国西北部边疆将会安定下来。如果他反复无常，不听从我们的指挥，那也不过是一个流亡的贼寇而已，对我们又有什么损害呢？”北魏朝廷经过讨论，最终通过了袁翻的方案。

袁翻的方案与北魏朝廷不久前的决策有着显著的区别，那就是，不再护送阿那瓌归国，而是将其与婆罗门一起安置在北魏边境地区。袁翻的这一方案，对于避难的婆罗门来说，暂时是可以接受的，但对于想要回国的阿那瓌而言则不一定愿意。与此同时，由于阿那瓌尚未归国，柔然又推举了阿那瓌的哥哥俟匿伐担任可汗，九月，俟匿伐亲自来到怀朔镇，请求北魏发兵，并来迎接弟弟阿那瓌归国。十月，北魏录尚书事高阳王元雍、尚书令李崇、侍中侯刚、尚书左仆射元钦、侍中元乂、侍中安丰王元延明、吏部尚书元修义、尚书李彦、给事黄门侍郎元纂、给事黄门侍郎张烈、给事黄门侍卢同等人上奏称：“臣等听说西汉曾册立南、北单于，晋朝也有东、西单于之称，都是为了让他们作为国家抵御外侮的屏障。我们认为，怀朔镇以北有个无结山吐若奚泉（今内蒙古乌兰察布市）的地方，敦煌北西海郡即汉晋旧障，这两个地方土地广阔，土质肥沃。应将阿那瓌安置在西吐若奚泉，婆罗门安置在西海郡，让他们各自率领部众，招抚四散的部民，至于给他们的爵位、赏赐等还请陛下圣裁。阿那瓌所居之地在塞外，应体现优待，请让沃野、怀朔、武川三镇各派二百人，令本镇军主率领，送这六百人到此地，给他们建造住所。至于在婆罗门归顺之前投降的柔然部民，全部送给阿那瓌，由北镇给予他们粮食。在洛阳居住的，也任其自愿决定是去是留。婆罗门居住在西海郡，属于我国境内，不能照此办理。”孝明帝同意了。十二月，北魏朝廷下诏任命安西将军、廷尉元洪超兼任尚书行台，前往敦煌安置婆罗门。俟匿伐被送至洛阳，受到孝明帝的接见，后来下落不明。

北魏朝廷的打算是让臣服于己的柔然国能够起到屏护边境的作用，并借此牵制高车国。但是，事与愿违，在不久以后，受到北魏扶植的柔然国为了转嫁国内矛盾，又开始不断骚扰北魏边境，并加深了北魏北方边镇的固有矛盾。

正光三年（公元522年），刚刚被安置在西海郡的婆罗门就率领部众叛逃到了嚈哒国。嚈哒国王的三个妻子都是婆罗门的姐妹，这当属婆罗门叛逃嚈哒的重要原因。北魏朝廷任命费穆兼任尚书右丞、西北道行台，率领魏军前去讨伐，柔然军队逃去。费穆对众将说：“夷狄之性，见到敌人就逃走，趁着我们守备空虚又会卷土重来，如果不能一战而令其破胆，终将会让我们疲于奔命的。”于是，他挑选精锐骑兵，埋伏在山谷之内，以老弱病残之兵驻扎在大营里。柔然军果然前来，费穆率领魏军突出山谷，大破柔然军队。婆罗门也被生擒，送往洛阳，正光五年，他死在洛阳南郊的燕然馆内，被北魏朝廷追赠为使持节、镇西将军、秦州刺史、广牧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