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二、孝武初立(3)
除了安排沈庆之之外,孝武帝还大量起用自己赖以夺取政权的雍州集团的功臣们。
刘骏在元嘉二十二年以宁蛮校尉、雍州刺史的身份坐镇雍州三年多,在这三年多的时间里,几乎全部是在讨伐山蛮的战争中度过,在长期的讨伐山蛮的战争中,主要来自秦州雍州流民组成的雍州武装逐渐成长起来,也产生了一大批优秀将领:柳元景、沈庆之、宗越、宗悫、薛安都等等,虽然刘骏在元嘉二十五年即调任徐州刺史,但雍州集团已与刘骏结下了不解之缘,并在讨伐刘劭的战斗中立下了汗马功劳。在新亭之战中居于首功的非柳元景莫属,刘骏即位后即任命其为侍中,领左卫将军,转使持节、监雍、梁、南北秦四州、荆州之竟陵、随二郡诸军事、前将军、宁蛮校尉、雍州刺史,但因臧质阻扰而转为护军将军,领石头城防卫司令,但还没有到任,又转为领军将军,加散骑常侍,曲江县公,食邑三千户。次功为宗悫,孝武帝任命他为左卫将军,封洮阳侯。孝武帝即位后即封薛安都为右军将军,封南乡县男,食邑五百户。过去,他从在北伐中行至臼口,梦见自己抬头望天,正巧看到天门大开,如今,他叹息说:“梦见天门开,这是中兴之象啊!”
除了雍州集团之外,孝武帝还大量重用出自自己藩邸的寒门或者次等士人:刘延孙,我们知道,他是原雍州刺史刘道产的儿子,他是刘骏在徐州任上的下属,拓跋焘南下汝南时,宋文帝曾命令刘骏选派精锐骑兵从徐州方向偷袭,刘延孙以自己为经战阵为由,推选刘泰之代替自己,宋文帝闻讯大怒,将刘延孙免官。但不久以后,刘骏又将其收入自己的幕府,刘骏讨伐刘劭时,又提拔他为长史,兼浔阳太守,负责留守事宜,刘骏继位后,即任命其为侍中、领前军将军。如果说刘延孙还属于刘宋疏属的话,那么,孝武帝重用的戴法兴、戴明宝、董元嗣、巢尚之、蔡闲、颜师伯、颜竣、徐爰等人都是名符其实的寒人。正如《宋书·恩幸列传》所称的那样:“孝建、泰始,主威独运,官置百司,权不外假,而刑政纠杂,理难遍通,耳目所寄,事归近习。赏罚之要,是谓国权,出内王命,由其掌握,于是方途结轨,辐凑同奔。人主谓其身卑位薄,以为权不得重。曾不知鼠凭社贵,狐藉虎威,外无逼主之嫌,内有专用之功,势倾天下,未之或悟。挟朋树党,政以贿成,鈇钺创磐,构于筵笫之曲,服冕乘轩,出乎言笑之下。”“世祖亲览朝政,不任大臣,而腹心耳目,不得无所委寄。”其实,《宋书》所称是充满了门阀士族的偏见的,将掌权的寒门士人归于恩幸列传中本身就体现了这一点,在他们看来,朝廷中的清阶之官理所应当地属于高门子弟,而贫寒的士人只能去当低级官吏,一旦这些寒人侧身于清显高位,无疑让他们觉得无法接受。其实,这些被列入恩幸的出身贫寒的士人却并非单纯依靠皇帝的开恩,也不全是皇帝身边的佞臣,恰恰相反,他们大多具有真才实学和处理具体事务的能力,靠着长年累月的实际工作所积累起来的丰富实践经验而受到皇帝的重视的,远比那些个依靠“冢中枯骨”以抬高身价、整日清谈为高、锦衣玉食的高门子弟要强得多。戴法兴,出身贫寒,父亲以贩卖苎麻为生,戴法兴年少也曾贩卖过葛,后为尚书仓部令史,被大将军彭城王刘义康选拔为记室令史。刘义康被废以后,戴法兴成为刘骏的记室掾,刘骏担任江州刺史后,他又成为南中郎将典签,长期从事文字处理工作,是刘骏身边十分亲近的人,刘骏即位后,即任命他为南台侍御史,同兼中书通事舍人,专管内务,权重当时。巢尚之,在元嘉时期曾陪伴始兴王刘浚读书,被刘骏所赏识,凡是大的选拔任命、诛杀赏赐,刘骏都与戴法兴和巢尚之二人商议,而朝廷内外的杂务则大都交给另一位寒人戴明宝处理。戴明宝,是南东海丹徒人,曾历任员外散骑侍郎,给事中等职务,曾为刘骏南中郎将典签,刘骏登基后,加授南清河太守。徐爰,字长玉,是南琅邪开阳人,最初,他任东晋琅邪王大司马府中典军,谨慎小心,被刘裕看重;刘义符在东宫的时候,徐爰成为他的亲随;宋文帝登基后,又被宋文帝信任,历任殿中侍御史、南台侍御史、员外散骑侍郎等职。刘骏在新亭即位之前,大家都不知道典礼如何操办,只有徐爰对此非常熟悉,等到徐爰从建康城内逃出后,众人见到他都非常高兴,任命他为太常丞,具体负责典礼仪式,刘骏即位后,他被任命为尚书水部郎。史称:“爰便僻善事人,能得人主微旨,颇涉书传,尤悉朝仪。元嘉初便入侍左右,预参顾问,既长于附会,又饰以典文,故为太祖所任遇。大明世,委寄尤重,朝廷大体仪注,非爰议不行。虽复当时硕学所解过人者,既不敢立异议,所言亦不见从。”
颜师伯与颜竣是同族兄弟,同出于琅邪颜氏,本为士族,但家道中落,严格地说,颜师伯与颜竣还是次等士族,而非寒人。颜师伯的父亲颜邵曾任谢晦的谘议参军,谢晦起兵之前曾找颜邵商量,颜邵喝药自杀;颜师伯从小家境贫寒,因他的弟媳是臧质的女儿,臧质担任徐州刺史的时候,任命他为主簿,后历任刘义宾、刘义季、刘骏的参军。颜师伯善于应对,深得刘骏的喜爱,刘骏担任江州刺史的时候,曾请求宋文帝任命颜师伯为南中郎将主簿,遭到宋文帝的拒绝,刘骏退而求其次,请求朝廷任命他为长流参军(主管刑狱),宋文帝也没有答应,但却同意刘骏自己任命,于是,刘骏任命他为参军,主管刑狱,刘骏继位后,即任命其为黄门侍郎。颜竣是颜延之的儿子,宋文帝曾问颜延之:“你的几个儿子谁继承了你的风范?”颜延之回答:“颜竣继承了我的文章,颜测继承了我的韵文,颜辶继承了我的义气,颜跃继承了我的酒量。”颜竣为刘骏的主簿,“甚被爱遇”,颜竣也是“尽心补益”,尤其是在讨伐刘劭之际,颜竣尽心竭力,立下大功,刘骏继位后,即任命其为左卫将军,封建城县侯,食邑两千户,不久,就晋升为吏部尚书,领骁骑将军。
清赵翼《廿二史札记》“南朝多以寒人掌机要”条称:“至宋、齐、梁、陈诸君,则无论贤否,皆威福自己,不肯假权于大臣。而其时高门大族,门户已成,令、仆、三司,可安流平进,不屑竭智尽心,以邀恩宠;且风流相尚,罕以物务关怀,人主遂不能藉以集事,于是不得不用寒人。人寒则希荣切而宣力勤,便于驱策,不觉倚之为心膂。……然地当清切,手持天宪,口衔诏命,则人虽寒而权自重,权重则势利尽归之。”赵翼所说基本属实,但孝武帝乾刚独断,他重用寒人和武将,并没有给予这些人太大的自主权,从一定程度上讲,这正是孝武帝不信任宗室大臣、高门士族的结果,是平衡朝廷各派力量的必然选择,自有其深刻的社会背景。
首先,寒人和出身下层的武将在孝武帝之前也都在试图挤上政治舞台,只不过孝武帝特定的历史时期顺应了这一潮流。门阀士族不仅有着潜在的巨大的影响力,而且文化素养较高,具有相对独立的人格,对于出自寒门的刘宋王室并非俯首帖耳,在必然会对皇权构成一定的威胁,尤其是在国内矛盾复杂的时候,更令人不放心。而寒人在当时的社会环境下没有巨大的号召力,但他们大多与高门士族士人一样有较高的文化素养,除此之外,更重要的是他们具有积极的进取心和较强的办事能力,他们除了依附于皇权,努力效忠皇帝外,别无他途,因此,对皇权构不成威胁。孝武帝以外藩兴兵夺取政权,登上皇位,虽然说是讨伐叛逆,但这一过程充满了血腥,并非是正常的权力交接,孝武帝本人不能不对宗室、大臣怀有疑惧之心,不敢放心大胆地重用他们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不过,在妥善安排宗室大臣、功臣、亲信之外,孝武帝还没有忘记留任老臣、提拔高门,用来装点门面:老臣何尚之在元嘉后期为尚书令,刘劭继位后又拜为司空,领尚书令,何尚之的儿子何偃也被任命为侍中、负责诏书的起草工作,父子二人一向拥有美好的名声,孝武帝继位后,仍然重用他们,任命何尚之为尚书令,何偃为大司马长史;谢庄是陈郡谢密的儿子,文章写得非常好,名气很大,孝武帝继位后,任命其为侍中;王僧达是前宰相王弘的幼子,孝武帝也任命其为尚书右仆射;王彧是王弘的同族侄儿,(王弘是东晋名臣王导第三子王洽之后,王彧是王导第五子王邵之后),与谢庄齐名,并与会稽孔觊之为“南北之望”,孝武帝继位以后,任命其为散骑常侍。在拉拢高门的同时,为了体现自己讨逆的正当性,孝武帝即位不久,即追赠被刘劭所杀的徐湛之等人,追赠袁淑为侍中、太尉,谥曰忠宪公;徐湛之司空,加散骑常侍,本官如故,谥忠烈公;江湛左光禄大夫、开府仪同三司,加散骑常侍,本官如故,谥忠简公;王僧绰散骑常侍、金紫光禄大夫,谥愍侯;追赠在刘劭之乱中被杀的卜天与龙骧将军、益州刺史,谥号壮侯。五家长期发放抚恤金。《南齐书·徐孝嗣传》记载,徐湛之的孙子徐孝嗣,在父祖被杀时还未出生,因此侥幸活了下来,8岁的时候,他去拜见孝武帝刘骏,走上台阶就一直流泪,孝武帝对他非常喜爱,将康乐公主许配给了他。
经过一番调整,截止元嘉三十年年底,刘宋朝廷上的重臣分别为:太傅刘义恭、丞相刘义宣(外镇荆湘)、车骑将军臧质(外镇江州)、骠骑将军刘诞(扬州刺史)、尚书令何尚之、尚书左仆射刘宏、吏部尚书张畅、中书令萧思话(兼丹阳尹)、侍中颜竣、刘延孙、谢庄、何偃、刘恢(刘义宣长子,领卫尉)、袁粲(袁淑侄儿),领军将军柳元景,中护军刘义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