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九、元嘉草草（2）

从宋文帝这次北伐的整体布局上来看，是沿袭了其父宋武帝刘裕北伐后秦的路子，以东路为进军主力，中路和西路协同作战，稍有不同的是：由于两者的战略意图不同，刘裕以夺占关中为最终目的，而刘义隆则以占领黄河以北为满足，所以，刘裕虽然拥有主力大军作为王镇恶、檀道济之军的后继，但王镇恶等将的中路大军也是精锐部队，迅速从许昌等地中间突破，占领了虎牢、洛阳地区，与此同时，西路荆州部队也从武关突进，直扑长安；而此次荆州雍州部队则将主力远出卢氏，由于此处地形复杂，不利于大兵团作战，且与中路无法协同，对整个战役的进展起不到重要影响，正是这一点小小的差异，导致了以后的战役发展进程中出现了东西两路孤立作战的态势。如果以占领黄河以南为满足的话，西路主力也应当按照刘裕原来的战术，与中路从寿阳北上的部队协同，夹击许昌，这样以来，中路才不至于兵力过于薄弱，从而被北魏主力各个击破。除此之外，虽然如今的北魏境内有很多民众愿意归附刘宋，但是，与当年的刘裕灭秦相比，刘宋军队仍然存在很多不利因素：一是如今的北魏与当年支离破碎的后秦不可同日而语，它地广兵强，实力强大；二是刘义隆与其父刘裕不可同日而语，以刘裕之强，尚且亲自率军北伐，而刘义隆却不曾亲临前线，只在建康遥控指挥，同时，拓跋焘遇到大战均亲临前线杀敌，拥有丰富的实战经验，亦非当年的后秦主姚泓可比；三是刘裕时代名将、猛将云集，而如今的刘宋军队名将屈指可数，依靠一个只会夸夸其谈、色厉内荏的王玄谟，岂能办成大事？

王玄谟这个人非常奇怪，他一生命运坎坷，数次起伏，他生性严肃，不苟言笑，一生极少露出笑容，又凶残暴躁，对属下刻薄寡恩，与同一时期的另外一位刘宋将领宗越齐名，刘宋将士们曾传言道：“宁作五年徒，不逢王玄谟。玄谟犹自可，宗越更杀我。”甘愿被判处五年有期徒刑，也不愿意当他的部下。与上次到彦之北伐一样，刘义隆再次看走了眼，他配给王玄谟的是刘宋军队精锐中的精锐，武器装备非常先进，可王玄谟这名统帅却实在是名不副实：他贪婪成性、刚愎自用、目光短浅还暴躁好杀。宋军从七月即包围了滑台，当时，滑台城内有很多茅草房，众将建议用火箭焚烧城池，但王玄谟却固执己见说：“这都是我军的囊中之财，为何要焚烧！”城内闻讯，赶紧拆掉了茅草房，挖了地窖居住。当时，黄河以南各地百姓纷纷归附宋军，争先恐后地给宋军送来军粮，每天都有上千百姓自带武器，自愿参加宋军，但王玄谟却将这些投军的民众拆散原有建制，分配到自己的亲信将领手下，他给参军的每家人赏赐一匹布，表示奖励，但却让得到布的人家再奉上八百颗大梨，作为交换！由此人人失望。宋军滞留在滑台城下，强攻数月之久，迟迟无法拿下这座堡垒，风闻北魏援兵将至，众将又建议他将军中战车围起来构筑堡垒，王玄谟再次拒绝。

当刘宋大举北伐的消息传到平城，北魏群臣建议拓跋焘派兵渡过黄河，抢救黄河沿岸地带囤积的粮食布帛，而拓跋焘却说：“如今马匹尚未养肥，天气还炎热，现在就出击肯定不会成功。如果宋军一直向北挺进，我们暂时北上阴山，躲躲风头。我鲜卑人素来都穿着羊皮衣裤，要丝绸布帛有什么用？等拖到十月，我就不再担心了。”但他还是命令枋头镇将、平南将军、南康公杜道儁（拓跋焘舅舅杜超少子）南下协防兖州，加强滑台守军的力量。到了九月初，看到宋军无意继续北上，还在滑台城下苦苦鏖战之时，拓跋焘即亲自率军南下解救滑台，他命令太子拓跋晃率军驻守漠南，防备柔然的袭扰，又命令吴王拓跋余驻守平城，并征集五万地方部队分配给南下各路大军。拓跋焘没有在意西线宋军，而是采取“你打你的，我打我的”之法，将几乎全部的打击部队都放到了东线和中线，企图一举将宋军主力击败。他命令永昌王拓跋仁率领关中部队从关中东进，经过洛阳，不理会洛阳地区的西路宋军，直接朝河南腹地扑来，向刘宋寿阳方向攻击前进；其余主力随着拓跋焘一起南下，直扑滑台！

闰十月七日，北魏太武帝拓跋焘率军抵达了枋头（河南省浚县淇门渡口），距离宋军已咫尺之遥，魏军号称百万，战鼓号角之声震动天地。拓跋焘命令殿中尚书长孙真率领五千骑兵从石济（河南省滑县西南古黄河上）先行渡过黄河，防止王玄谟逃跑，另外，他还派遣关内侯陆真带领数名深夜划着小船渡过黄河，突破宋军防线，进入滑台城内，抚慰魏军守城将士，并登上滑台城楼，详细查看了宋军兵力配备情况，然后又安全返回。陆真臂力过人，是名神射手，在前不久的悬瓠之战中，他登高楼朝悬瓠城内射箭，箭无虚发。

王玄谟原来命令垣护之率领一百余艘战舰为先锋，驻扎在石济，距离滑台一百二十里。当垣护之听说北魏大军即将到来时，他给王玄谟写信劝说尽快对滑台发起猛烈的进攻，他说：“昔日武皇帝刘裕进攻南燕广固城的时候，将士强攻坚城死伤甚多，况且，如今情势危若累卵，怎么还去在乎将士们的伤亡！请你以强行攻下滑台作为第一要务！”然而，无能的王玄谟却没有采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