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一二、刘裕灭秦（4）
当晋军占领滑台之时，是最有可能引发魏晋两国冲突的时候。幸赖刘裕妥善应对，双方没有引发大规模的军事冲突，而此时的魏国也的确处境艰难，一是国内持续饥荒，二是并州一直不稳，三是幽州地区也让拓跋嗣闹心。北燕库傉官斌原先曾投降北魏，不久又叛降了北燕，引起北魏幽州地区一片骚动。拓跋嗣命令骁骑将军延普渡过濡水（滦河），进攻库傉官斌，将其斩杀，接着，魏军乘胜进攻北燕幽州刺史、渔阳公库傉官昌，斩杀了库傉官昌和北燕征北将军、关内侯库傉官提等人，生擒库傉女生，幽州这才稳定了下来。
当刘裕、王懿与魏军虚与委蛇，晋魏两军相互不断试探之时，攻陷许昌、石门一线的晋军先头部队却并没有停下进军的步伐。后秦阳城（河南省登封县）、荥阳（河南省荥阳市）均望风而降，晋军前锋已经推进到了成皋（河南省汜水县西虎牢关）。一旦晋军突破成皋一线，将直逼洛阳城下，后秦洛阳守将、征南将军、陈留公姚洸是秦主姚泓的四弟，他赶紧派人向姚泓求救。得知洛阳危急的消息，姚泓立即命令越骑校尉阎生率领三千骑兵、武卫将军姚益男率领一万步兵火速东下增援，又命令二弟并州牧姚懿从蒲阪（山西省永济）率军南下，驻屯陕津，作为声援。陕津，又名茅津渡，在山西省平陆县城八里处的黄河北岸，《水经注》称：“陕城北对茅城，故名茅亭，茅戍邑也，津亦取名”。
后秦宁朔将军赵玄对姚洸建议说：“如今晋军已经深入国境，百姓人心浮动，且我军众寡不敌，万一出战战败，后果将不堪设想。不如将洛阳周边堡垒的守军全部撤下来，固守洛阳西北的小城金墉城，以等待来自京师的援军。晋军攻不下金墉城，终究不敢越过洛阳西去，这样，他们将困于坚城之下，而我们也可不战而屈人之兵。”赵玄的建议固然审时度势，然而，姚洸的司马姚禹此时已经暗中与檀道济勾结，打算投降晋军，而姚洸的主簿阎恢、杨虔等人全都与姚禹一党，于是，大家都斥责赵玄，他们对姚洸说道：“殿下英武过人，智慧超群，独挡一面。假如躲在城中不战，将示弱于敌，岂能不被朝廷责备！”坚决劝说出城与晋军决战。终于，姚洸采纳了众人的意见，不仅没有收拢散处四周的零星守军，相反，还派遣赵玄率领一千多士兵前往洛阳南部的柏谷坞（河南省偃师市东南）驻守，派遣广武将军石无讳率军戍守巩城（河南省巩义市）。赵玄哭着对姚洸说：“赵玄我深受后秦三代皇帝的大恩，甘愿战死沙场，但是，大人却听不进忠言，为奸佞小人所误，大人很快就会后悔啊，但到您后悔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啊！”
姚洸刚刚派出赵玄、石无讳的东进部队，退守成皋的后秦兖州刺史韦华就投降了，于是，晋军长驱直入，进入洛阳盆地。石无讳的部队走到巩城以西八里的石关（一说为偃师市西山），闻听晋军已经突破了成皋天险，正朝此地杀来，他不敢迎战，狼狈逃回了洛阳。进入洛阳盆地的晋军开始清扫洛阳周边的后秦堡垒，晋南阳太守猛将毛德祖率军进攻赵玄驻守的柏谷坞。毛德祖，是毛璩、毛修之的同族，在荆州刺史刘道规时期，被任命为建武将军、始平太守，兄弟五人均武艺高强，作战奋不顾身。北方大乱的时候，他们的父亲爷爷均死于战乱，兄弟五人一起南渡投靠东晋。毛德祖的弟弟毛嶷死于卢循之乱，另一个弟弟毛辩死于追杀鲁宗之的战斗中。面对气势如虹的晋军的进攻，赵玄所部众寡不敌，柏谷坞最终陷落。身中十余处枪伤的赵玄已经无法动弹，蹲坐在地上痛苦高叫，司马骞鉴听到赵玄的呼喊，冒着晋军的枪林刀锋，回身抱着赵玄哭泣，赵玄说道：“我伤势过重，你快快逃命去吧！”骞鉴说：“将军如果不行了，我将与您一起去死！逃命，又能逃到哪里啊！”话音未落，蜂拥而上的晋军将二人全部杀死。
柏谷坞陷落以后，姚禹就偷偷翻越洛阳城墙，投降了晋军，十月二十日，檀道济、王镇恶等部一起进抵洛阳城下。此时，偌大一个洛阳城内后秦所剩军民不过四千余人，如何能够抵抗？两天以后，后秦陈留公姚洸率众投降。有人建议檀道济将这四千被俘的秦人全部斩杀，构筑起一座骷髅台，以夸耀战功。檀道济却说：“我正义之师正要吊民伐罪，岂能如此！”下令将俘虏全部予以释放。听到这个消息，周边的各族人民非常高兴，也十分感动，于是纷纷向晋军投降。洛阳被晋军攻陷的时候，后秦越骑校尉阎生率领的三千骑兵刚刚走到新安（河南省渑池县东），而武卫将军姚益男率领的一万步兵也才进抵湖城（河南省灵宝县境内、三门峡水库淹没区），当他们听说晋军已经攻陷洛阳，都停了下来，不敢继续东进。
晋军经过近三个月的连续作战，势如破竹，收复了大片国土，取得了辉煌的战国，圆满完成了第一阶段的战斗任务，于是，暂时停止了攻势。驻守洛阳的晋军开始组织修复西晋皇陵，为此，刘裕还专门任命相国右司马毛修之为河南、河内二郡太守，负责修治洛阳城防工事，官府衙门等。
虽然晋军的攻势暂时告一段落，仍然留在彭城的刘裕却一刻也没有休息。正如司马昭伐蜀之初的目的一样，刘裕北伐的用意之一也在于攫取更大的权力，当收复洛阳的捷报传来以后，他就派遣太尉左长史王弘（琅邪王珣之子，王导曾孙）前往建康，暗示刘穆之派出使者给刘裕加九锡之礼。刘穆之在后方主导朝廷事务，可谓是日理万机。他性格豪爽，喜爱奢华，言语幽默，吃饭的时候，饭菜必须摆满一丈见方的桌子，预备十位客人的酒菜，即使每餐客人不足十人，厨师也按照十人的标准烹饪。虽然他曾对刘裕表示过：“刘穆之我家过去非常贫贱，没有吃穿过什么，自从被大人宠遇以后，自己也常常想要自律，但还是有些铺张浪费。除此而外，我一丝一毫也没有对不起大人的地方。”然而，在刘裕大军离开建康以后，一名司马氏皇族成员（史书缺载其人名字）率众骚扰涂中（安徽省滁河流域），秦郡太守刘基向驻守广陵（江苏省扬州市）的青州刺史檀祗求救，檀祗没有向朝廷汇报，即擅自率军西上讨伐，当时，刘穆之担心有变，曾打算动员留守部队，张劭劝阻说：“檀祗的哥哥檀韶为江州刺史，占据长江中游，檀祗的弟弟檀道济又是大军的先头部队，一旦让檀祗觉察我们对他不信任，恐怕会酿成大乱。应该派人前去慰劳，并探明究竟。”果然，檀祗并无它意。在处理檀祗事件上，刘穆之险些酿出大祸，好在是化险为夷，不过，这次王弘之行，却让刘穆之感觉脊背丝丝发凉。在他看来，自己作为朝廷的主持者，也许是忙于事务，百密一疏，但此等大事，自己竟然没有主动想到，相反，还需要刘裕从外地专门派人来暗示自己，政治敏感性太差了吧！于是，他又是惭愧，又是恐惧，竟然因此得病。不过，这是史书的说法，有的学者对此记载提出了不同的看法，他们认为，这种说法不过是史官们妄下结论而已，因为，从《晋书·张劭传》的记载来看，在刘裕出师之前，张劭就曾说过一旦刘穆之遇到个三长两短该怎么办的话，可见刘穆之身体一直并不是很健康。同时，从刘裕与刘穆之之间的关系上看，两人是肝胆相照的；后来，刘穆之死后，刘裕非常痛苦，另据《南史》记载，等到刘裕受禅以后，还经常回忆起刘穆之来，总是说：“穆之不死，当助我理天下。可谓人之云亡，邦国殄瘁！”由此看来，刘穆之当不会仅因此事就一病不起。
十二月，东晋朝廷下诏正式任命刘裕为相国、总百揆、扬州牧，封十郡为宋公，备九锡之礼，位在诸侯王之上，兼征西将军，司州、豫州、北徐州、雍州刺史如故。司马德宗的祖宗司马昭发明的这个总百揆的职务，如今又出现了，历史也似乎将要重新上演一次禅让的闹剧，然而，当东晋兼任太尉袁湛（谢玄女婿）、兼任司空范泰领着宋国的侍中、黄门侍郎、尚书左丞、尚书郎一起，手捧策文，浩浩荡荡来到彭城的时候，刘裕却显得十分谦虚，坚决推辞了。
他还在观察。
不仅观察国内的风向，还在观察北魏的态度，观察后秦内部及其周边国家的动向。九锡之礼已经第一次推出，拿到它，只是一个时间问题；北魏的态度至今暧昧，但北魏决不愿主动对晋军发起进攻，代秦受敌；至于后秦帝国周边国家的情况，刘裕更是了如指掌：大夏赫连勃勃与后秦决无和解的可能；北凉的沮渠蒙逊，刘裕在一年前就已经未雨绸缪，指示当时的益州刺史朱龄石与之结好，投桃报李，沮渠蒙逊已表示归顺朝廷，愿意与晋军一起夹击后秦；氐王仇池公杨盛，与后秦有灭国之仇，长期以来就接受了东晋的官职，被任命为使持节、北秦州刺史，也是晋军的盟军；至于西秦的乞伏炽磐嘛……
正在刘裕等待的时候，西秦的乞伏炽磐也于同年的十二月向彭城派来了使者，表示愿意攻击后秦。说到乞伏炽磐，在他于本年年初与北凉实现和解以后，即将目光转向了摇摇欲坠的后秦，企图趁乱打劫，全取秦州，如今，西秦的军队已经推进到了马头（约在甘肃省礼县东北），威胁后秦上邽（甘肃省天水市）。听了西秦使者的话，刘裕不禁大喜，当即拜乞伏炽磐为平西将军、河南公。
显然，一切对于刘裕而言，都非常有利，接下来，后秦和北魏国内发生的一系列变故，让刘裕更感发动总攻的时机也已成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