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八四、苻丕之死（2）

苻丕之所以作出这一决策，是因为此时关中的局势又产生了剧烈的变化。

太元八年淝水之战以后，到该年年底慕容垂起兵，继而历经一年关中和河北的缠斗，到太元十年秦王苻坚被杀、苻丕放弃邺城，这场大乱已经过去了整整两年有余。我们暂时将河北的慕容垂放在一边不提，单说关中地区的慕容冲和姚苌。到太元十一年年初，西燕皇帝慕容冲已经占领长安将近半年，其间他曾于太元十年十月，下令尚书令高盖率领五万大军北上与后秦姚苌决战，结果，却在新平南之战中被打得大败，从此，慕容冲无力阻止姚苌在关中地区驰骋。而此时，远在河北的叔叔慕容垂已经即位为燕王，慕容冲一方面乐得在长安逍遥，另一方面因为惧怕慕容垂而不敢率众东归，于是，下令部众在长安近郊建筑房屋，鼓励农业生产，作长久逗留长安的打算。而关中地区的鲜卑族人，当初之所以要起兵，就是渴望回到关东故乡，慕容冲的这一做法令所有的部众都十分怨恨。左将军韩延（《晋书，慕容盛载记》称：冲为段木延所杀）借着众人不满，率众诛杀了慕容冲，并立慕容冲的部将段随为燕王，这是太元十一年二月的事，此时，在遥远的凉州，张大豫正围攻着姑藏城内的吕光。段随被立为西燕燕王仅仅一个月左右，西燕左仆射慕容恒、尚书慕容永又袭杀了段随，另立宜都王慕容桓的儿子慕容凯为燕王，并率领鲜卑男女共计四十多万人离开长安东下，然而，当这支大军走到临晋（陕西省大荔县境）时候，慕容恒的弟弟、护军将军慕容韬却又擅自将慕容凯骗至城内杀掉。慕容恒听说弟弟此举，不禁大怒，他离开慕容韬独自率众而去。慕容永与武卫将军刁云又率众进攻慕容韬，慕容韬不敌，逃奔哥哥慕容恒的军营。慕容恒又册立慕容冲的儿子慕容瑶为燕王，并追谥慕容冲为威皇帝。然而，西燕的鲜卑部众前此不久刚刚诛杀了慕容冲，此时，慕容恒又册立慕容瑶，这让大家内心十分不安，于是，大家纷纷离开慕容瑶投奔慕容永。慕容永率众又诛杀了慕容瑶，册立慕容泓的儿子慕容忠为皇帝。慕容忠以慕容永为太尉，兼尚书令，封河东公，慕容永带领这支东归的鲜卑部众来到闻喜（山西省闻喜县），在这里，他们听说了河北的慕容垂已经称帝的确切消息，再也不敢东进，于是，就在闻喜这里构筑燕熙城，驻扎了下来。在燕熙城驻守了两个月左右，西燕君臣发现前有苻丕扼守壶关之军，后面的长安也已经被姚苌占领，而此时黄河以南的洛阳地区也已经被东晋辅国将军杨亮占领，同时，东晋荆州刺史桓石民还派遣将军晏谦打下了弘农（河南省灵宝县境），东晋军队并在湖（河南省灵宝县）、陕（河南省陕城）驻守。此时的西燕数十万之众可谓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思量再三，西燕高层决定一方面诛杀慕容忠，推举慕容永为主，投靠后燕慕容垂，另一方面请求苻丕借道让自己回到河北。于是，在太元十一年六月，刁云等人又诛杀了慕容忠，推举慕容永为使持节、大都督中外诸军事、大将军、大单于、雍秦梁凉四州牧、录尚书事、河东王，向慕容垂称臣，并与同年十月，向前秦皇帝苻丕派出使者，请求借道东归。

这就是苻丕率军南下的一个重要原因，而他率军南下的第二个重要原因，当然就是为了对付另外一个大敌——姚苌。慕容冲被杀之后，鲜卑人离开了长安，踏上了东归之路，长安城成为了一座空城。前荥阳太守赵毂等人请求杏城（陕西省黄陵县西南）卢水胡人郝奴率领四千户部众进入长安，渭河以北的不少坞堡都纷纷响应，郝奴以赵毂为丞相。扶风（陕西省兴平县）人王驎聚众数千，据守在马嵬坡（在陕西省兴平县西），不肯投降，于是，郝奴命令他的弟弟郝多率军前往进攻。一年多来，后秦主姚苌一直以安定（甘肃省泾川县）为根据地，配合陇西的弟弟姚硕德夹击上邽的王统，此时，当姚苌看到进攻长安的时机已至，于是，在太元十一年（公元386年）四月，他率军从安定一路南下，趁火打劫，突然出现在马嵬坡，将王驎击败，王驎败逃到汉中，同时，姚苌又劫持了郝多，顺势东进，劝降了长安城内的郝奴，拜郝奴为镇北将军、六谷大都督。同月，进入长安的姚苌正式登基即皇帝位，大赦，改元建初，建国号为大秦，史称后秦、姚秦，改长安为常安；追尊其父姚弋仲为景元皇帝，立妻子虵氏为皇后，立儿子姚兴为皇太子，自以为是火德接续苻氏的木德，服饰、旗帜用红色，将安定五千多户民众迁到长安居住，并任命弟弟姚绪为司隶校尉，镇抚长安。姚苌在长安城内设宴款待百官，酒酣耳热之际，姚苌对大家说：“你们大家和朕一起都曾经在前秦为臣，平起平坐，如今突然之间成为君臣，你们向我叩头，是不是有点无耻！”赵迁说：“上天不以陛下做儿子为耻，我们怎么会以做陛下的臣子为耻呢！”姚苌听了，哈哈大笑。姚苌率领主力南下长安以后，大本营安定空虚，在安定西部的前秦平凉（甘肃省平凉市）太守金熙与鲜卑多兰部帅、安定都尉没奕干率领鄯善王胡员吒、护羌中郎将梁苟奴等人对后秦根据地发动攻击，与后秦留后、左将军姚方成既镇远将军强京在孙丘谷（今地不详，胡三省注：在安定）会战，姚方成被击败。败报传来，七月，姚苌留下弟弟姚绪镇守长安，自己亲率主力北上回到安定，大破金熙、没奕干等人。金熙是东胡人，没奕干，我们并不陌生，在公元360年十月，他就率部与独孤部一起投降了前秦，当时被安置到了塞外，如今，大约是趁着前秦大乱而逐渐南徙到了平凉一带。

姚苌在击败平凉的金熙、没奕干等人以后，即转兵西南，与陇西的弟弟姚硕德合兵一处，进攻前秦秦州刺史王统盘踞的上邽（甘肃省天水市）据点及其周边地区。前秦略阳（甘肃省秦安县）太守王皮投降，天水屠各匈奴、略阳羌族、胡人投降姚苌的有一万多户。此时，前秦南安王苻登已经占领了南安（甘肃省陇西县），虽然秘宜等人投靠了乞伏鲜卑，但在南安附近的各族民众投降苻登的，仍然超过三万户，苻登的实力也大增，因此，苻登进攻上邽、进而挺进关中平原，那是意料中的事情。在这种情况下，姚苌抢先进攻王统，其目的就是占据上邽（甘肃省天水市）这一军事要地，阻挡苻登的东进之路。而前秦的秦州刺史王统却是个庸才，在乱世之中却十分贪财，喜欢奇珍异宝，此时，西有苻登行将到来的大军，周边是姚苌兄弟的后秦军队，眼前的部众纷纷叛逃，九月，走投无路的王统只好投降。占领了上邽，姚苌就构筑了以安定、上邽、长安三地为“铁三角”的战略布局，安定、上邽均俯瞰关中平原，并且上邽还可以抵御来自陇西方向的压力，因此，在攻下上邽以后，姚苌非常高兴，他大宴后秦将士，南安人古成诜进言道：“秦州人多地险，俊杰如林，的确是用武之国。而王统却不能收揽贤才，鼎足秦州，反而赏玩珠玉，以至于落到这步田地。陛下应该将秦州的金银财宝统统赏赐给将士们，选拔表扬州郡的良善之士，让秦州民众满意。”姚苌连连称善，并提拔古成诜为尚书郎，拜弟弟姚硕德为都督陇右诸军事、征西将军、秦州刺史、领护东羌校尉，镇守上邽。姚苌本人回到了安定，他思量古成诜的话，在安定实施仁政，减少了一些不必要的费用，对于居民有一点德行的，都予以公开表彰。然而，姚苌刚刚离开上邽，苻登就从南安率军前来，姚苌又亲自从安定回师上邽，解救弟弟姚硕德。苻登军与姚苌军在胡奴阜（甘肃省天水市西）展开一场大战，结果，后秦军被打得大败，被斩杀了两万多级，前秦将军啖青一箭射中姚苌，姚苌伤势严重，后秦军退保上邽，由姚硕德代其统领军队。在此前后，前秦皇帝苻丕以都督中外诸军事、司徒、录尚书事王永为左丞相，以太尉、东海王苻簒为大司马，以司空张蚝为太尉，以尚书令徐义为司空，以司隶校尉王腾为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王永传檄各地，要求各地的公侯、郡守、垒主、豪杰，一起讨伐姚苌和慕容垂，命令各自率领部队，十月上旬在临晋（陕西省大荔县）会师。于是，天水人姜延、冯翊人寇明、河东人王昭、新平人张晏、京兆人杜敏、扶风人马朗与建忠将军、高平牧马场都尉王敏等人纷纷起兵响应，各自都有数万部众，苻丕全部将其拜为郡守、将军，进封列侯；长安城近郊的前秦名将邓羌之子、冠军将军邓景率领五千人马占据彭池（在长安西），与在长安以东兹川的前秦左将军窦冲，相互呼应，威胁长安城内的后秦姚绪。在这种情况下，前秦皇帝苻丕亲自率军离开晋阳，进抵平阳，其目的就是要与各路诸侯会师临晋，合攻长安——然而，从长安出来的慕容永却挡住了苻丕的道儿，反过来说，苻丕也挡了慕容永的路。

慕容永听说苻丕亲自率军进抵平阳，他担心无力固守闻喜，于是，派出使者表示愿意离开闻喜，请求苻丕给自己让出一条东归之路，可是，苻丕忘记了那句“归师勿遏”的告诫，而是继续了自己的弟弟苻叡两年前所犯的错误——苻丕名正言顺地公开拒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