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八○、吕光据凉（1）

苻坚虽然死了，但前秦王国并没有完，反而因苻丕登基即皇帝位而成为了一个帝国，然而，这个帝国直接控制的地区却仅仅局限于并州、司州的部分地区：太原国、上党郡和司州平阳郡的一部。不过，前秦的君位总算是在虚悬不足一月之后，再次接续了起来，也让众多群龙无首的前秦地方官吏暂时找到了归属感，在苻丕继位不久，前秦尚书令、魏昌公苻簒率领三千壮士从长安逃奔晋阳，苻丕拜苻簒为太尉，封为东海王。河北地区的前秦冀州刺史、阜城侯苻定，是苻丕的从祖，驻守在信都（河北省冀州市）；高城男苻绍是苻丕的从叔，在高城（河北省盐山县）；高邑侯苻亮是苻丕的堂兄弟，重合侯苻谟是苻丕的从叔，两人均驻守在常山（河北省正定县）；固安侯苻鉴和中山太守王兖原驻守在中山（河北省定州市），现固守中山东面的博陵（河北省蠡县），此六人均投降后燕一年左右，如今，当他们得知苻丕在晋阳称帝以后，均派人前往谢罪，苻丕加封王兖为平州刺史，苻定为冀州牧，苻绍为冀州都督，苻谟为幽州牧，苻亮为幽州、平州两州都督，均进爵为郡公。关中地区，由于西燕皇帝慕容冲惧怕关东的慕容垂，因此，在他占领长安以后，不敢率众东下，而是企图经营关中，于是，在十月，他命令尚书令高盖率领五万之众北上进攻后秦的姚苌，双方军队在新平（陕西省彬县）以南地区交战。新平南之战，西燕军队大败，主帅高盖投降，而高盖的义子、前秦卫将军、苻坚女婿杨定，则逃奔陇右（甘肃省东部地区），召集仇池氐族的原有部众，不久，率众移驻历城（甘肃省成县），将辎重全部囤积在仇池台地之上，一方面向苻丕派出使者表示要进攻西燕，另一方面又自称龙骧将军、仇池公，向东晋朝廷称臣，并攻取了天水（甘肃省天水市）、略阳（甘肃省秦安县）之地，自称秦州刺史、陇西王。与杨定一样向晋阳的苻丕表示效忠的还有：前秦左将军窦冲，此时，他拥有数万之众驻守在兹川（渭河支流灞河）一带；秦州刺史屠各王统、益州刺史王广，兄弟二人共同驻守在上邽（甘肃省天水市）；南秦州刺史杨璧，驻守在仇池（甘肃省西和县）；河州刺史毛兴，治所在枹罕（甘肃省临夏县西南），他们大多是出于自存而请求前秦皇帝苻丕与之一起东西夹攻姚苌，苻丕又任命苻定为雍州牧，窦冲为梁州牧，加王统军号为镇西大将军，毛兴军号为车骑大将军，杨璧为征南大将军，升任为宰相级的开府仪同三司，并均从刺史升为州牧。在这些前秦的地方大员中，我们看不到凉州刺史梁熙的名字，这不仅仅是因为凉州道路悬隔，还有另外一个重要的原因是：梁熙已经被杀了。那么，诛杀梁熙的人又是谁呢？这还得从前秦骁骑将军吕光说起。

我们知道，吕光是前秦开国功臣、太尉吕婆楼的儿子，此人身长八尺四寸，与项羽一样是重瞳子，即眼睛里有两个瞳仁。在淝水之战后，吕光即平定了西域，并抓获了西域高僧鸠摩罗什。吕光看到鸠摩罗什年纪尚轻，将其视为寻常之人，于是，发生在其父身上的事情再次降临到了鸠摩罗什的头上——吕光强令他娶龟兹国王的女儿为妻。鸠摩罗什苦苦推辞，但吕光却说：“道士你的德行超不过你的父亲，又有什么好推辞的呢？”他将鸠摩罗什灌醉，与龟兹公主关在一个房间以内，使两人结为了夫妻。当时，看到西域富庶，吕光打算留在那里称王，可是，鸠摩罗什却说：“这里是凶险死亡之地，不宜久留，回国的途中自然会有幸运福地。”太元十年正月，当秦王苻坚被困在长安城内、慕容冲登基即位的时候，占领龟兹七个月的吕光召集所有的文武属下开会，讨论是留是还的问题，大家纷纷表示愿意归国。于是，吕光下令部队用两万多头骆驼满载无数的珍宝，带着数千种珍稀野兽、一万多匹骏马，从西域撤离，于太元十年（公元385年）三月，也就是西燕慕容冲与长安城内苻坚鏖战之时，这支浩浩荡荡、满载而归的远征军踏上了漫漫的归国之路。

一路之上，充满了凶险。一天，吕光将大营扎在山下，鸠摩罗什告诫说：“在此扎营必然不利，应该移驻到高处。”吕光没有听从，结果，当天夜里突然下起了瓢泼大雨，山洪暴发，水深几丈，淹死了数千士兵，自此，吕光对鸠摩罗什暗暗称奇。《资治通鉴》记载：“吕光自龟兹还至宜禾，秦凉州刺史梁熙谋闭境拒之，高昌太守杨翰言于熙曰：‘吕光新破西域，兵强气锐，闻中原丧乱，必有异图。河西地方万里，带甲十万，足以自保。若光出流沙，其势难敌。高梧谷口险阻之要，宜先守之而夺其水；彼既穷竭，可以坐制。如以为远，伊吾关亦可拒也。度此二隘，虽有子房之策，无所施矣。’” 宜禾为晋昌郡属县，位于河西走廊西部、敦煌以东，其地在今安西县南岔乡的六工破村；胡三省注高梧谷口曰：“当在高昌西界。”注伊吾关曰：“伊吾县，晋置，属晋昌郡，有伊吾关。”如果按照胡三省的注认定高梧谷口在高昌（新疆吐鲁番）西界，那么，史书中所云的宜禾要么是别有所指，要么是史书语句前后错谬，因为，假如此时的吕光大军已经进入玉门关，而杨翰却建议在高昌之地拒敌，这是不可能的事情。要想彻底澄清这一问题，就有必要简要地介绍一下丝绸之路中段的路线，并揣测吕光有可能的进军、回师路线。

丝绸之路在新疆地区的路线大致有以下几条：一是从安西到哈密，再到吉木萨尔（或乌鲁木齐），到伊犁出境；一是从敦煌西行，出玉门关（甘肃省敦煌西北小方盘城，非唐代的迁移至甘肃安西县东的关址）、阳关，沿着疏勒河故道（阿奇克谷地），擦着新甘库姆塔格沙漠北沿，抵达位于古罗布泊西岸的楼兰古国，再向北渡过孔雀河，翻越库鲁克塔格，北上高昌，再西南到焉耆，龟兹（库车），姑墨（阿克苏），疏勒（喀什）出境；另一路是从玉门关西去，经塔克拉玛干沙漠南沿，经若羌、和田、莎车出境；这几条道路中间又有不少的分叉。魏晋时期，在高昌（新疆吐鲁番）设置戊己校尉，防止北方游牧民族的南下；在楼兰设置西域长史，作为丝绸之路中线和连接高昌的枢纽；在玉门关还设置有官吏，负责西域事务。据《元和郡县图志》卷四十陇右道下伊州条记载：“至魏立伊吾县，晋立伊吾都尉，并寄理敦煌北界，非今之伊州。”原本设置在伊吾（新疆哈密）、用于控制北道的伊吾都尉，迁往甘肃安西县北，据此可以推断，从安西到高昌的北道线路（即伊吾路），在魏晋时期似已被鲜卑或其他部族切断。据学者考证，由于随同吕光的有车师前部（新疆吐鲁番）王和鄯善（新疆若羌北）王，因此，吕光出师西域的路线当属从玉门关西去，先至鄯善王国休整，再北上走丝绸之路中路，迂回到车师前部国休整再西去，而吕光回师路线也极有可能是沿原路返回的。而在焉耆到高昌，高昌到楼兰之间，有一处重要的中转站，那就是墨山古国（新疆辛格尔），只有在这里有充足的水源，因此，有学者认为，位于辛格尔附近的桐树沟即为高昌太守杨翰所指的高梧谷口。目前，高梧谷口的具体位置尚不清楚，不过，如果梁熙按照杨翰的建议，发兵远赴此地，阻断吕光大军的水源的话，真的有可能会如杨翰所云的那样，长途跋涉的吕光大军会不战自溃，而杨翰这一建议的另外一个目的也有可能是，让梁熙从凉州本部派出大军协防自己的高昌，由此也反证高梧谷口有可能就是此处。

因此，个人认为，杨翰在说这番话的时候，吕光大军应当刚从龟兹出发东归。而《资治通鉴》所云：“吕光自龟兹还至宜禾，秦凉州刺史梁熙谋闭境拒之。”这一句话应该是杨翰建议以后发生的事情，梁熙没有采纳杨翰关于据守高梧谷口和伊吾关的建议，致使吕光大军顺利走出了西域，进抵凉州西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