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七五、围困长安（1）
正当慕容垂与苻丕、丁零、匈奴、东晋四支势力在幽州、冀州反复角力的同时，关中地区也在上演着一场愈演愈烈的厮杀。
也就是在丁零翟斌离叛慕容垂前后，西燕的慕容冲也率众向长安挺进。秦王苻坚从北地前线撤回长安以后，即派遣抚军大将军苻方率军戍守骊山，并拜儿子、平原公苻晖为使持节、散骑常侍、都督中外诸军事、车骑大将军、司隶校尉、录尚书事，命其率领五万军队前往迎击慕容冲。同时，他还任命河间公苻琳为中军大将军，作为苻晖大军的后援。双方在郑西（陕西省华县西郊）相持，慕容冲命令军中妇女乘上牛马，穿着五彩衣服，各拿着一个布袋，装满尘土，拿着树枝做成旗帜，扬起漫天的尘土，在阵后督促阵前的男人们，并壮声势。清晨的时候，慕容冲率领大军鼓噪着向苻晖的军营杀来，苻晖领兵出战，而慕容冲命令高呼：“队主在哪里？”，于是，后面的妇女们扬起漫天的尘土，秦军不知道对手究竟有多少人，而前面的鲜卑士兵也是一窝蜂地向秦军冲来。秦军被迷得睁不开眼睛，一时之间被杀得大败。于是，慕容冲乘胜推进到灞上。
秦王苻坚再派第五子苻琳，并任命尚书姜宇为前将军，率领三万人马进攻慕容冲。苻琳，字永瑶，文武双全，能开五百斤的大弓，力能洞穿犁耳；而姜宇，我们并不陌生，他曾做过前秦凉州刺史、南巴校尉等官职，东征西讨，为前秦立下了赫赫战功，姜宇小的时候家境贫寒，但容貌俊伟，十五岁的时候，就身高七尺九寸，给河北的陈不识牧羊，陈不识打算将自己的女儿嫁给姜宇，但老婆却不同意。陈不识让女儿偷偷观看后，说：“为父想将你嫁给此人，但你母亲却以人家是牧羊的，不同意。”陈不识的女儿却很有见识，她说：“我看姜宇的容貌，怎是长期给人牧羊的？”于是，嫁给了姜宇。灞上之战，苻琳和姜宇却再次大败，姜宇被杀，苻琳也身中冷箭而死，于是，慕容冲遂占据了阿房宫。这是太元九年（公元384年）七月的事，此时，关东的丁零翟斌也行将背叛后燕。慕容冲率部在阿房宫占据了很长的时间，这不由得使我们想起了我们曾经说过的许多年以前流传在长安的那句谶言：“凤凰凤凰止阿房。”我们知道，慕容冲在前燕被灭那一年，年仅十二岁，他与比自己年长两岁的姐姐清河公主一同，受到了苻坚的宠爱。在魏晋时期，同性之恋在贵族阶层中间并不稀奇，当时，苻坚听到了这句谶言，还曾专门在阿房宫内种植梧桐树和竹子，取自凤凰非梧桐不栖，非竹实不吃之义，然而，谁有能够料到，慕容冲的小名就叫凤凰！
慕容冲进逼长安，长安城内的苻坚除了迎来了昔日的情人、今天的死敌慕容冲之外，还迎来了远征西域的吕光的使者。据《事类赋注》记载，吕光的上书称：“龟兹居于西域三十六国之中，攻入其国，各色宝马无与伦比，即使是伯乐在世，也无法辨认，所获的各种珍宝以亿计算。”原来，吕光自公元383年一月出征以后，部队走到高昌（新疆吐鲁番县东），传来了苻坚大举伐晋的消息，吕光想驻军等待秦王的命令，而杜进却说：“将军受命西行，正应全速前进，有什么疑虑，在此等待！”吕光命令军队继续西进，穿越三百里沙漠，没有发现水源，将士无不惊恐。吕光说：“汉代李广利精诚所至，泉水涌出，难道我等就没有这种诚意吗？上天必然会眷顾我们的，不必害怕。”不一会儿，天降大雨，平地积水三尺。于是，吕光的远征军在淝水之战前后抵达了西域，焉耆（新疆焉耆县）国王泥流率领附近诸国纷纷投降，只有龟兹（新疆库车县）国帛纯固守不降。吕光率军进抵龟兹城南，每五里设置一座大营，深沟高垒，营内立满木头人，披上铠甲，迷惑敌人。围困龟兹城多日，吕光的左臂内侧隆起，呈现出“巨霸”二字，营外又有黑龙出现。当发动对龟兹城总攻前夕，吕光又梦到了金佛从城内飞到了城外，吕光说：“这说明神佛离开了此城，他们必然灭亡。”帛纯拿出全部的钱财求救于狯胡。狯胡系游牧于伊克赛湖的民族，对于他们的族属，学术界还有争议，有认为就是羯胡的，也有认为是北匈奴别部的，还有认为是嚈哒的。狯胡呐龙、侯将馗率骑二十余万，又联合温宿、尉头等国王，一共七十余万大军前来解救龟兹。这些游牧民族身穿锁子甲，跨马如飞，象驯服野马一样用绳索网人，秦军士兵多被俘获。诸将均欲各回本营固守，吕光却说：“敌众我寡，各营相距又远，力量分散，这不是良策。”于是，将大军集中在一起，各军之间相互照应，并以五千骑兵补充空隙，双方在龟兹城西展开决战，大败敌人，斩首一万多人，龟兹国王帛纯带着珍宝而逃。西域胡人十分注重享受，有的人家存的葡萄酒竟多达上千斛，不少是十年前酿造的，吕光入城之后大肆犒劳将士，很多士兵竟然掉到酒窖里淹死。吕光此战威名远扬，西域三十余国纷纷投降，很多从未征服的国家也不远万里前来朝贡，献上汉代赏赐的符节，于是，吕光立帛纯弟弟震为龟兹国王。苻坚听说吕光平定了西域，加封其为使持节、散骑常侍、都督玉门以西诸军事、安西将军、西域校尉，然而，此时长安通往西域的道路已经被乞伏国仁等切断，苻坚的诏书无法送达。
不过，此时的苻坚根本无法顾及遥远的西域了，他登上长安城墙，看到慕容冲所部，不禁失声叹息道：“这些贼人都是从哪里冒出来的？竟如此强盛！”然后，他大声斥责慕容冲说：“你们这些奴才只配去牧羊，为何前来送死！”慕容冲回答：“我们是奴才也就罢了，不过，我们已经厌烦了做奴才，正要代替你做天子！”此时的苻坚还残存着与慕容冲的爱意，他让人给慕容冲送去一领锦袍，给慕容冲下诏说：“古人作战，使者行走其间，卿远来到此，辛苦吗？今送给你一领锦袍，以表达关爱之情。朕与卿恩情咋样，却突然之间叛乱了呢！”慕容冲命手下作答，自称皇太弟令：“孤今天心存天下，怎会顾及一领锦袍这样的小恩惠。如果你聪明的话，君臣自我捆绑投降，送出我家皇帝，我自会宽恕苻氏，以答谢昔日的恩情，决不会让你的恩惠独独在人们中间称道。”苻坚看罢，再次大怒，他痛心疾首地说：“我不用王景略（王猛）、阳平公（苻融）的建议，竟然让白虏猖獗到如此地步！”鲜卑人皮肤较白，故苻坚称其为白虏。然而，世界上从来就不存在后悔药。这是太元九年九月的事。
不过，慕容冲围攻长安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长安城高池深，慕容冲一时也难以攻下。谁能料到，淝水之战过后一年，苻坚已经失去两个儿子，前秦王国烽烟四起，甚至于秦国京师长安也朝不保夕，这无论如何都大大出乎苻坚的预料。在这种情况下，一向相信天命的苻坚再次想到了一个人——一直隐居在倒虎山上的隐士王嘉。王嘉，字子年，相貌丑陋，是当时有名的隐士，世人询问世事，王嘉总以隐喻作答，当时没有人能够理解，过后才恍然大悟。苻坚在南征之初，专门派人询问王嘉，王嘉回答：“金刚火强。”然后，骑上使者的马，整理一下衣帽，往东慢慢走了数百步，然后，打马往回，脱下衣服，丢掉鞋帽，下马以后再无一言。使者向苻坚详细汇报以后，苻坚预感不祥，他再次派人询问：“我的国运如何？”王嘉回答：“未央。”当时的人们都以为大吉，而其实，公元383年是癸未年，王嘉的意思是癸未年有殃。苻坚、慕容冲、姚苌均知道王嘉不同凡人，都请王嘉帮助自己，而王嘉却选择了苻坚，公元384年十一月，在苻坚的请求下，王嘉进入长安。王嘉到来以后，苻坚将王嘉、道安二人安排住在外殿，军国大小事务均与二人商议。而王嘉的到来，也让长安周围的人们相信苻坚是天命所在，纷纷倾向于前秦政权，投降苻坚的各族民众共有四万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