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七四、幽冀缠斗（2）
匈奴独孤部刘库仁被杀，让幽州冀州交战双方的形势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
失去匈奴骑兵支持的丁零和前秦一方，很快显出劣势，果然，在刘库仁死后不久，后燕即对丁零转入了反攻。翟真的堂兄翟辽率领另一部丁零部众盘踞在鲁口（河北省饶阳县），太元九年十一月，后燕慕容农率军从信都（河北省冀州市）北上，击破了翟辽所部。翟辽率领残兵败将向西逃往无极（河北省无极县），慕容农进屯藁城（河北省石家庄市东），从南面压制翟辽。到了十二月，驻守在中山（河北省定州市）的慕容麟从北面，慕容农从南面合击翟辽，大破翟辽，翟辽单人匹马投奔承营（河北省定州市东南）的堂弟翟真。《晋书，慕容垂载记》还记载，慕容农还在黄泥击破丁零翟嵩，丁零转入守势。
与此同时，邺城的苻丕也感受到了空前的压力。联络冀州各郡县无果，丁零翟真也自顾不暇，他只好向太行山以西的骠骑将军张蚝和并州刺史王腾求救，而张蚝和王腾二人均以晋阳军队薄弱为由，拒绝出兵邺城。无计可施的苻丕与群下商议对策，苻丕妃兄、征东司马杨膺建议投降晋军，苻丕不同意。而此时，东晋谢玄所部已经平定了青州，谢玄计划着向冀州挺进。他命令龙骧将军刘牢之、济北太守丁匡进据碻磝城（山东省莊平县西南古黄河南岸渡口），济阳太守郭满占据滑台（河南省滑县），奋武将军颜肱、刘袭从滑台渡过黄河，在黄河北岸安营扎寨。苻丕命令将军桑据率军驻守黎阳（河南省浚县），谢玄命令刘袭趁夜袭击桑据，桑据北逃，晋军遂占领了黎阳。于是，谢玄又命令晋陵太守滕恬之率军镇守黎阳。
八月中旬后燕军队撤离邺城，不足两个月，晋军又渡过黄河，出现在邺城南面。苻丕大惧，这次他才决定与晋军商议献出邺城事宜。苻丕给谢玄写信请求，向晋军借路求粮，让自己率军回到长安，奔赴国难。信中还说：“等我与西方接洽上以后，自然会将邺城交付给贵军。如果向西的道路不通，长安又沦陷了，还请允许我率领我的军队继续驻守邺城。”苻丕派往晋军洽谈的是自己的堂弟苻就和参军焦逵。焦逵看到苻丕的书信以后，就与姜让一起秘密对杨膺说：“如今灾祸如此严重，与京师音讯断绝，吉凶不知，与敌人如此接近，军中没有一点粮食，事情已经到了万分危急之时。而长乐公却依然豪气不减，决非一位救世之主，既然不能表明自己的诚意，赶快弄来我军亟需的粮食，却出了一道选择题，这样肯定不会有效果。应该直接向晋朝表明投降，上书称表，表达自己的诚意。如果晋军到来，一定要随晋军一起南下江南，如果他不从，我们可以强行将其捆绑交给晋军。如果他不服从大义，只用一名武士即可办到。君侯历代显名晋朝，今天您再建功勋，让仇池杨氏功业相继，这是千年难遇的机会，机不可失啊！”按照苻丕的意思是，自己求粮借路的代价是将邺城让给东晋，而这一代价还附设了一个前提条件，那就是如果自己能够顺利西去。在苻丕的心里，能将邺城拱手让给晋军，就已经不错了，他还幻想着能够回到长安，即使父亲被杀、长安失守，那么，还让自己保有邺城，而焦逵所说的则是投降，不仅城池交给晋军，而且部队也投降晋军，苻丕本人回到江南。这当然与苻丕的原意大相径庭了。在焦逵和杨膺等人看来，此时的秦王国已经不保，与其玉石俱焚，或投降燕国，倒不如归降晋朝。杨膺素来就看不起苻丕，自以为完全能够逼迫苻丕顺从自己，于是，杨膺就擅自将苻丕的书信改为焦逵的意思，并将邺城城内毛蜀、毛鲜等子弟送到晋军作为人质。
得知苻丕投降晋军的消息，慕容垂对慕容德说：“我故意给他苻丕一条生路，但他却不离开邺城，目前，正要与晋军联络，合力固守邺城，对此不能坐视不顾。”于是，到了太元九年的年底，慕容垂在离开邺城三个多月以后，再次率军包围了邺城，发起了对邺城的第二次进攻。慕容垂的围城军故意没有包围邺城西门，以示允许苻丕率众西逃。与此同时，焦逵带着改动过的苻丕书信，见到了驻扎在彭城的谢玄。谢玄看了苻丕的投降信后，要求苻丕献上亲生儿子作为人质，才同意出兵相救。焦逵反复陈述苻丕是真心投降，并透露了杨膺届时会生缚苻丕的打算，听了焦逵的保证以后，谢玄这才命令刘牢之、滕恬之等率领二万军队解救邺城，并从水陆向邺城送去二千斛大米。
时光就这样步入到了太元十年（公元385年）。慕容垂已经起兵一年有余，冀州百姓也饱受了一年多的战火洗礼，然而，在这一年多的战斗中，慕容垂却并没有打下他梦寐以求的邺城。其间，一向善于用兵的慕容垂却没有让人看出有什么特别之处，在很多时候却是失误连连。首先是顿兵于邺城坚城之下，过低地估计了苻丕坚守邺城的决心。在慕容垂看来，如果将苻丕从邺城赶跑的话，整个冀州将失去了一面旗帜，完全可以传檄而定，这无疑是正确的，可是，新组建的后燕联合军团却缺乏攻击大城的经验，致使强攻受挫。其次是在强攻受挫以后，慕容垂采取了围困的策略，这也是无奈之举。然而，在邺城行将沦陷的时候，却撤围而去，这当然是由于丁零的离叛，但从慕容垂寄希望于苻丕就此西去这一点上看，也证明了他对局势还缺乏正确的判断。第三就是促使了丁零的离叛。慕容垂承制以后，迫不及待地大封前燕宗室，这固然有巩固鲜卑势力的一面，但也显示出其缺乏团结其他势力的胸怀，围绕在他身边的其他鲜卑贵族更是过河拆桥，对丁零部众另眼看待。殊不知，对于起事之初的慕容鲜卑而言，最大的敌人不是丁零，而是邺城的苻丕，此时只能尽量满足同盟军的要求而不是相反，即便如今给予翟斌一个尚书令的位置，等到借力打力、占据邺城以后，建立了以鲜卑为主体的政权，丁零势力又能如何呢？况且，平心而论，丁零翟斌有首义之功，如今慕容鲜卑却对其另眼相看，处处排挤压制，实在是没有眼光。这正如在楚汉战争中间，刘邦加封韩信为“假齐王”时的情势一样，刘邦将齐王给予了韩信，从而使得项羽面临两面作战的压力；今天，慕容垂集团却排挤丁零族人，导致了后燕政权险些夭折。
不过，刘库仁的被杀使得慕容垂后燕在冀州缠斗中逐渐取得了优势。到了太元九年底十年初，后燕军队分别在幽州、冀州中部和邺城三个方向展开了攻势。慕容垂本人再次包围了邺城；十年一月，后燕带方王慕容佐与宁朔将军平规一起进攻蓟城（北京市），前秦幽州刺史王永屡战屡败，到了二月，王永命令宋敞焚烧了和龙（辽宁省朝阳县）和蓟城的宫室，率领三万部众从幽州以及平州地区撤离，逃往壶关（山西省壶关县），前秦势力撤出了幽州地区，后燕军队控制了燕山以南，行将收复辽西老家。同月，慕容农率军与中山的慕容麟会师，合力进攻承营的丁零翟真。慕容农和慕容麟兄弟二人先率领数千骑兵到承营勘察地形，翟真从城内看到以后，即在城外列开了阵势。随从的诸将都劝说离去，而慕容农却说：“丁零部众并非不骁勇善战，只是他们的主帅翟真性格懦弱，如今我们选择精锐部队，朝翟真所在的位置尽力猛攻，翟真必然惊慌逃走。翟真一逃，丁零必然奔溃，我们堵住城门，一定能够全歼了他们。”于是，慕容农命令骁骑将军慕容国率领一百多精锐骑兵，一直朝翟真所在的中军杀来。这一百多壮士如旋风呼啸杀来，挡者无不披靡，翟真望见，不禁魂飞魄散，拨马而逃。看见主帅逃去，丁零军队全无战心，争先恐后地往城内逃命，自相践踏，死伤了一多半，后燕军队顺势夺取了承营外城。
北线和中线战场上后燕军队均取得了胜利，而慕容垂本人负责的南线邺城战局，局面却迟迟无法打开。到了这一年的二月，东晋刘牢之的两万援军也抵达了枋头（河南省浚县东南淇门渡口），让局势更加复杂。按照经过杨膺改动过的苻丕的投降信中约定，苻丕此时当与晋军接洽，甚至于苻丕本人也应该归身东晋朝廷，然而，杨膺等人这一与东晋之间的约定，苻丕本人却并不知情。当晋军越来越接近邺城的时候，杨膺等人开始劝说苻丕彻底投降东晋，却再次遭到苻丕的拒绝，恰在此时，征东参军徐义、宦官孟丰向苻丕告发了杨膺、姜让等人的企图，于是，苻丕果断将杨膺、姜让诛杀。刘牢之听到邺城发生了这一突然变故之后，就停留在了枋头，不敢继续北上。而慕容垂却并不知道其中的隐情，他得知慕容农、慕容麟大败丁零之后，感到丁零暂时无法构成大的威胁，即命令乐浪王慕容温带领少数人马驻守中山，而命令慕容农率领主力部队南下邺城；命令慕容麟东进到信都。慕容垂的打算是，以慕容农所部在邺城附近抵御苻丕和东晋军队，自己再次撤围邺城，北上信都，寻求一个更安全的落脚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