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一三、太宰之死

太和元年（公元366年）以来，前燕自从前一年占领了洛阳以后，就一直对于东晋政权保持着进攻的态势。

太和元年，前燕抚军将军下邳王慕容历率军进攻东晋的兖州地区，他先围困梁父（当为梁父山，在山东泰安市南一百十里、新泰县西四十里），切断山涧之水，东晋泰山太守诸葛攸被迫逃往邹山（在山东邹县东南二十里，本名峄山，亦曰邾峄山），相继攻下了高平（山东省巨野县）、鲁（山东省曲阜市）等山东西南部好几个郡县，并在此设置郡县守令，然后北还。西线，我们说过，南阳都护赵亿也投降了前燕。此时，东晋的徐州、兖州刺史正是庾冰的长子庾希。虽然庾希的姐妹、海西公皇后庾道怜于丈夫刚刚登基数月之后，就于太和元年五月去世了，但庾希兄弟作为皇帝的戚族，依然成为桓温夺取最高统治权的障碍，庾希本人身为徐州、兖州刺史，掌握着来自京口的精锐部队，这支部队长期以来就一直是保持东晋朝局平衡的有力力量，在荆、扬之争中始终站在中央一边；另外，庾希的四弟庾蕴为广州刺史，与哥哥一样假节；三弟庾友为东阳太守；五弟庾倩为太宰司马昱长史；六弟庾邈为会稽王司马昱参军；七弟庾柔为散骑常侍。只有二弟庾袭，也许是因为曾经借过公家的十匹绢，而被父亲庾冰杖责，因此禄位不至。从庾氏兄弟的官职上，我们就可以看出庾氏与司马昱之间的关系，因此，要想让司马昱俯首帖耳，就必须将庾氏家族打压下去。于是，桓温借高平和鲁郡失守开始大做文章，朝廷被迫将庾希免职。

庾冰在世的时候，郭璞曾经给庾冰占卜后说：“子孙必有大祸。只有用三阳才能留下后代。”这句预言在庾氏家族中人人皆知，因此，庾希接任徐州刺史之后，就请求将治所转移到山阳（江苏省淮安县），以弟弟庾友为东阳太守，并将家安置在了暨阳（在今江苏江阴县东），凑够了三阳之数，然而，此时他又被免官，三阳中少了一阳。为防不测，庾希在免官之时，将北中郎将军用仓库（即北府）中的大量军用物资盗取出来。庾希免官之后，朝廷又很快任命其为护军将军，但庾希对于自己被免职一直耿耿于怀，他坚决推辞；就在庾希推辞的过程中，桓温再次暗示有关部门弹劾庾希盗取军用物资的行为，朝廷以庾希犯罪而彻底将其罢免不用，于是，庾希就住在了暨阳。不过，庾氏家族不仅在暨阳有府邸，而且在京口也有府邸，因此，在京口地区仍然有潜在的势力，一时之间难以铲除干净，于是，大司马桓温想到了在京口一带更具影响力的郗氏家族，太和二年（公元367年）九月，东晋朝廷以郗鉴长子郗愔为都督徐州、兖州、青州、幽州、扬州之晋陵诸军事，徐州、兖州二州刺史，镇守京口——毕竟，郗愔一向以“冲退”著称，暂时能够让桓温放心。

就在前燕对东晋保持攻势的时候，前燕太宰慕容恪却走到了他生命的尽头。慕容恪为将，从来不以威严压服他人，只以恩德和信义笼络将士之心，治军抓大放小，从来不苛察部队的细节来士兵们劳累。军士有犯法的，慕容恪总是偷偷将其释放，而将罪犯或者俘虏斩首，来号令三军。军营之内管理十分松散，似乎容易被敌人偷袭，但实际上却戒备森严，敌人难以近前。慕容恪的治军类似汉飞将军李广，散而不乱，终无丧败。

太和二年四月，也就是王猛智取秦州之时，慕容恪病重，他感到燕主慕容暐年纪尚轻，而太傅慕容评却是个小心眼，担心大司马这一职务没有合适的人选，于是，他将慕容暐的哥哥乐安王慕容臧叫来，对他嘱咐道：“如今，南方还有残留的东晋，西边有强盛的秦国，两个国家一直以来怀有攻击我国的计划，只是我们没有给他们机会罢了。国家的兴盛衰败，关键在政府首脑。大司马是全国军队的总司令，不可以所用不得其人，我死之后，按照亲疏关系，一般情况下，这一职务将会落到你或者你弟弟慕容冲的身上。然而，你们俩个虽然才能足以担当此任，但毕竟年轻，没有经历过磨难。吴王慕容垂天生英杰，智慧才略超过世人，你们如果能将大司马一职让给吴王，一定能够统一天下，更不用说抵御外来入侵了。千万不要贪图利益，而忘记了危害，不将国家的利益放在首位啊！”同时，又将这些话谆谆告诫慕容评。临终之时，燕主慕容暐亲自到慕容恪的府上询问后事，慕容恪说：“臣听说报恩再没有比推荐国士更重要的了。过去，即使是奴隶尚能被任命为宰相，更何况是国家的近亲呢！吴王文武双全，是管仲、萧何一类的人才，陛下如果能够委任于他，国家就会平安。不然，臣下恐怕两国将会觊觎我国！”说完这句话，一代雄杰慕容恪就去世了。

慕容恪的去世，对前燕的影响是巨大的。听到慕容恪去世的消息，不仅秦王苻坚顿生伐燕之心，而且代王拓跋什翼犍的腰板也陡然硬了起来。长期以来，前燕一直采取以战养战的政策，多次出兵塞北，掳掠敕勒部众和马匹，以保持军用战马对东晋的优势。就在庾希被免官后，太和二年二月，前燕抚军将军下邳王慕容历、镇北将军宜都王慕容桓再次偷袭敕勒，到了七月，慕容历等又一次穿越代王统治区，击破敕勒，俘获马牛数万头。长期以来，代王拓跋什翼犍也将敕勒等塞北各族，作为自己可以随意掠夺的财富来源，因此，前燕帝国对敕勒的攻击，直接与代王的利益发生了激烈的冲突，在晋哀帝兴宁二年十月，代王拓跋什翼犍也曾趁着敕勒躲避严冬南下，而大破敕勒，俘获一万多口人口，俘获马牛羊一百多万头；第二年十一月，代王又讨伐没歌部，获牛马羊数百万头。前燕和代国如同一块草原上的两个猎手，势必会为争夺猎物发生冲突，而如今慕容恪已经死去，代王于是就借口前燕军队经过代地的时候，践踏了代国的庄稼，于太和二年八月，率军南下进攻云中（内蒙古托克托县），此时的云中守军是平北将军、武强公慕容埿和振威将军慕容贺辛率领的幽州兵，在代国军队的猛烈攻击下，前燕慕容埿弃城而逃，慕容贺辛战死。

代王拓跋什翼犍占领云中之后，又计划着讨伐隔河相望的匈奴刘卫辰部。我们知道，刘卫辰是代王的女婿，但由于在两年前，秦王苻坚将其活捉于木根山之后，他又投靠了前秦。太和二年（公元367年）十月，代王正式讨伐刘卫辰，当时，黄河虽然结冰，但河面并没有完全合拢，代国军队无法渡过黄河。拓跋什翼犍命人用苇草编成粗大的绳索放到河面上，缠绕流动的巨大冰块，不一会儿，河冰就粘连在一起了，但还不很坚固。代王又命人将苇草撒在冰面上，冰与草又很快粘连起来了，霎时间，黄河之上形成了一座由冰草铸成的浮桥，于是，代国军队顺利地通过了黄河，进入河套地区。铁弗部刘卫辰没有料到代军竟然通过了黄河天险，因此毫无思想准备，在代军的打击下，他只好与亲近宗族狼狈往西逃窜，代王拓跋什翼犍将其部落大部俘获，得胜而归。刘卫辰又从朔方逃回长安，苻坚派兵又将其送回，并留下部队戍守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