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四九、永和名士(4)
除了支遁,《世说新语》所记载的高僧尚有竺法潜、康僧渊、康法畅、法汰、提婆、于法开等等。
竺法潜,又被称为深公、竺道潜、竺道深等。他是王敦的弟弟,18岁出家为僧,拜中州名僧刘元真为师,24岁时开始讲说《法华经》、《大品经》,深解内涵义蕴。过江之后,由于这种特殊的关系,他经常穿着木屐出入于宫廷、王导府邸,被称为方外之士。也由于这层关系,随着咸康年间庾亮与王导之间矛盾的升级,竺道潜对庾亮也流露出了一丝的不满,据《世说新语,轻抵》记载:“深公云:‘人谓庾元规名士,胸中柴棘三斗许!’”是说,他讽刺庾亮心胸狭窄,装满柴草、荆棘三斗多罢了。后来,竺法潜在司马昱府上,刘惔嘲讽说:“和尚为什么要游于朱门?”竺法潜回答:“你眼中看到的是朱门,而在贫道看来,这与蓬户没有什么区别。” 后来,他回到剡县的仰山隐居。支遁派人欲买仰山傍边沃洲上的一个小山岭,欲作为幽居之地,竺法潜对来人说:“他来了山岭就给他居住,谁听说过巢父、许由这样的隐士还需要买山而居?”
竺法潜的弟子有竺法蕴、康法识、竺法济等人,其中康法识不仅在佛教教义方面很有造诣,而且在草书、隶书方面也很知名,他曾与康昕相遇,康昕认为自己的书法胜于康法识,于是两人各模仿了一篇王羲之的草书,别人拿到市场上去卖,竟分不出高下。
康僧渊,本西域人,先在江西南昌居住,后因为庾亮等名士总去清谈,遂出山。他目深鼻高,因此,王导经常拿这与他开玩笑,他说:“鼻子是面庞的山岳,眼睛是面庞的潭渊。山不高则不灵,渊不深则不清。”成为名对。
康法畅与康僧渊一起过江,他有一把麈尾很好,一次,庾亮大约是想索要,就问他:“这么好的麈尾竟然没有被人要走?”他回答:“廉洁的人不会问我要,贪婪的人要了,我也不给,所以才能保存至今。”《世说新语》将其记作“庾法畅”,似误。
于法开,不知何处人,深通医学,《世说新语,文学》记载他与支遁争名的故事:当时的名流都倾向于支遁,正逢支遁在司马昱的王府讲小品经,在剡县的于法开就让弟子法威去京师,临走之际,于法开嘱咐道:“等你到王府的时候,支遁应该讲到某品。”然后,给法威演示了几十种攻难辩论的办法。等法威抵达王府的时候,果然支遁讲到该处,于是,法威恭敬地说明了来意,并与支遁反复辩论多时,支遁终于理屈词穷,气得支遁责备法威说:“你为何要受人委派而来!?”
就象支遁因缘于王濛成名,其他名僧也是要有当时名流的引荐:法汰是因为王洽,康僧渊则是因为殷浩等等,他们既讲佛,又清谈,逐渐将佛教引入东晋上层,并且,推动了东晋玄学与佛教精细的思辨相互交融、发展。
不过,有何充兄弟那样笃信佛教的名士,也有恨佛的名士。《世说新语,尤悔》记载,开始的时候,阮裕笃信佛教,他的大儿子尚未成年,忽然得了重病,阮裕认为最虔诚的人自然能够得到佛的保佑,因此,昼夜祈祷,但儿子还是死去了,自此,阮裕就与佛结下了深仇,也不再相信佛教的宿命论。阮裕看到何充经常到寺庙礼拜,讽刺说:“你的志向可谓大过宇宙。”何充不解,阮裕接着说:“我想当个有几千家的郡守都不能得,而你还企图成佛,你这志向不是很大吗?”
除了研究佛学,永和名士继承了西晋玄学理论,但是,他们关注、探讨的更为广泛。
一是更加注重对于人物风范的关注。他们不仅品评古代人物,也品评身边人物,尤其是注重一个人的风度气质。《世说新语,品藻》收入了大量此类的故事。如:简文云 :“何平叔巧累于理,嵇叔夜俊伤其道 。”即是此类。
二是更加注重言语的敏捷谈锋的机智。比如,《世说新语,言语》记载,顾恺之的父亲顾悦之与司马昱同岁,但是,顾悦之的头发却先白了,司马昱很好奇,就问他是什么原因,顾悦之回答:“蒲柳之资,望秋而落;松柏之质,经霜弥茂。”被称为佳对。再如,《世说新语,言语》:“顾长康从会稽还,人问山川之美,顾云 :‘千岩竞秀,万壑争流,草木蒙笼其上,若云兴霞蔚 。’”以及同篇中的:“道壹道人好整饰音辞,从都下还东山,经吴中。已而会雪下,未甚寒,诸道人问在道所经。壹公曰:‘风霜固所不论,乃先集其惨澹;郊邑正自飘瞥,林岫便已浩然 。’”都是当时名士雕琢言语的具体表现。
三是清谈的范围十分广泛。从殷浩擅长的才能与品德的关系,到佛家的理论,到孙绰擅长的文学批评(如,孙绰评价:“潘文烂若披锦,无处不善;陆文若排沙简金,往往见宝”)等等,可以说万事万物,无不纳入名士们清谈的范围——除了老百姓的生活。
四是清谈的方式大致有:两人对谈,如我们经常看到的王濛去刘惔那里就某一个问题进行交锋;也有众人一起讨论,这我们在《世说新语》里也经常看到;还有一两人主讲,其他人听讲;还有一两人交锋,众人聆听等等。不过,正如《世说新语,文学》记载的:“支道林、许掾诸人共在会稽王斋头。支为法师,许为都讲。支通一义,四坐莫不厌心。许送一难,众人莫不捨琛5侧涤蕉抑溃槐缙淅碇凇!贝蠹叶枷硎茏沤彩γ怯琶阑龅拇试澹盅锒俅斓挠镅裕杂谝謇砣床⒉灰欢ㄓ猩羁痰睦斫狻�
这些名士们的清谈,最终迎来了晋穆帝永和九年(公元353年)三月三日在山阴兰亭的那场集会,那次集会作为永和名士们闲适高雅生活的文化符号,一直流传至今,但是,在这种风气的影响下,所产生的永和文学则溺于玄风,内容空泛。正如王应麟《困学记闻》所云的那样:“愚谓东晋玄虚之习,诗体一变,观兰亭所赋可见矣。”兰亭所赋皆玄言诗,见于桑世昌的《兰亭考》,钟嵘《诗品,序》对于这种诗评价得恰如其分:“理过其词,淡乎寡味。” 这我们以后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