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暗藏觊觎
很难说陶侃谋废王导之举,就没有半点私心。
我们说过,《晋书,陶侃传》记载,陶侃曾梦生八个翅膀,飞到天上,看见天上有九个天门,已登上八个,只剩下一个门进不去。看门人用棍棒打他,因而从空中掉到地上,折断了左边的翅膀,这就是陶侃的“折翼之梦”。另有一名叫师圭的相士,曾对陶侃说过:“您的左手中指有竖纹,能做到三公。如果竖纹直达手指顶端,就贵不可言。”陶侃用针决之见血,将血洒到墙壁上,也出现“公”字,这就是陶侃的“决指之血”。据此,后人对于陶侃的忠奸评价议论纷纭,这留待我们以后再说。但是,这两件事可能也不是空穴来风,无中生有之事。前江州刺史应詹由于是前荆州刺史刘弘的外甥孙儿,而刘弘在荆州威望甚高,并对陶侃有知遇之恩,应詹因此与陶侃有过同僚之宜,我们还记得,当应詹去世前,特意给陶侃写过书信:“今神州未夷,四方多难,足下年德并隆,功名俱盛,宜务建洪范,虽休勿休,至公至平,至谦至顺,即白天桔之,吉无不利。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足下察吾此诚。”仔细品味书中的语言,大约应詹也觉察出陶侃可能会有“窥窬之志”,才拳拳相劝吧。
其实,陶侃的私心在平定苏峻之乱以后、要求处理卞敦一事上,就已经昭然若揭了。在平定苏峻之乱中,温峤殷勤于前,毛宝固争于后,然而,陶侃开始迟迟不进,继而又中途撤军,他自己的行动与卞敦相比好不了多少,他切齿痛恨卞敦可谓是五十步笑百步,但是,却表现出对卞敦必欲除之而后快的态度,这也不过是对朝廷暗示要取卞敦而代之罢了;讨伐郭默也是如此,正如吕思勉先生说的那样:“夫郭默所传之诏虽伪,王导所发之令则真。籍口国家年少,不出胸怀,遂不尊奉,则当主少国疑之际,不亦人人可以自擅乎?”
那么,如果兵下建康,废黜王导的话,陶侃肯定是要入主朝廷。而对于庾亮而言,如今已经失去母亲的成帝,已经完全成为实力派可以随意摆布的傀儡,假如陶侃入主朝廷,那肯定是要直接控制建康及其周边地区的,庾亮乃至郗鉴自身难保。而且,一旦行此大事,陶侃以后的所为将难以预料,正如魏武帝曹操那样,陶侃即便是为自己的身价性命着想,也不可能中途罢手,后果将不堪设想,这更是庾亮和郗鉴担心的问题所在。另外,庾亮本人与陶侃素无交情,甚至还有过节,仅仅是前此一年,因为温峤的从中斡旋,才得以暂时缓解,如今温峤已死,庾亮与陶侃之间再无感情纽带,如果陶侃得志,庾亮未必能够自保,如今,陶侃已经打破了势力平衡,再不能让其一支无限膨胀了。
由于庾亮和郗鉴的坚持,东晋政府又一次躲过了一场浩劫。
回到武昌以后的陶侃,在个人秉性上一如既往,仍然还是那么明察秋毫,《晋书,陶侃传》记载,他曾经命令各部队义务绿化武昌,在武昌城种植柳树,都尉夏施将公家的柳树移栽到自己的门前,陶侃看到以后,停下车子问:“这颗柳树是武昌西门前的,谁把它偷栽到此处?”夏施赶紧惶恐谢罪。但是,陶侃的幕府也逐渐表现出“霸府”的特征,个人行为也与曾经的陶侃有些许的不同。《汉语大词典》对霸府的解释:“是指晋﹑南北朝和五代时势力强大,终成王业的藩王或藩臣的府署。”《中国历史大词典》解释为:“指魏晋南北朝时期,控制朝廷,作为称帝准备的权臣的府署。”
一是培植自己的势力。陶侃到了武昌以后,就开始了报恩行动:陶侃年轻的时候本来是鄱阳的县吏,因为孝廉范逵路过他们家,陶侃的母亲湛氏将头发卖掉换来了酒肉,招待得很好,吃好以后,陶侃又亲自送上百里之遥,范逵才将其推荐给当时的庐江太守张夔那里,此时,陶侃任命张夔的儿子张隐为参军;任命范逵的儿子范珧为湘东太守。陶侃曾经在前荆州刺史刘弘的手下,此时,陶侃任命刘弘的曾孙刘安为掾属。在王敦要杀掉陶侃的时候,当时王敦的谘议参军梅陶、长史陈颁曾劝说过王敦,此时,陶侃“表论梅陶”,当指在明帝丧期,尚书梅陶私奏女伎,被御史中丞钟雅所奏,当时虽然没有深究,可能对梅陶的仕途有一定的影响,如今,陶侃上书朝廷要求免除对其的处罚。史书称:“凡微时所荷,一餐咸报。”报恩当然无可厚非,但是,陶侃在报恩的同时,实际上也在荆州和江州培植了一个很大的势力网。
二是,极力笼络士人。当时,“武昌号为多士”,殷浩、庾翼等人都在陶侃的幕府,这都是霸王扩大政治影响的手段,这在曹操、司马昭、司马越、王敦等人的幕府中,我们就已经似曾相识。
三是,骄纵不法。据《世说新语,方正》:“梅颐尝有惠于陶公。后为豫章太守,有事,王丞相遣收之。侃日:‘天子富于春秋,万机自诸侯出。王公既得录,陶公何为不可放?’乃遣人于江口夺之。” 梅颐是梅陶的弟弟,陶侃借此来报答梅陶。陶侃对于朝廷的命令,每每以皇帝年龄小为借口,不中意的,就不奉行,如果总以此为借口,那么,同样是皇帝的诏书,让你当江州刺史,你怎么不说皇帝年龄小,说的不算,我不当呢?陶侃解救梅颐,是不问三七二十一的,就是因为梅颐是梅陶的弟弟而已。
因此,在后来,当文士袁宏在写《东征赋》的时候,江左重臣都一一提及,唯独对陶侃只字不提。《世说新语,文学》对此有过精彩的描写:“袁宏始作《东征赋》,都不道陶公。胡奴(陶侃之子陶范)诱之狭室中,临以白刃,曰:‘先公勋业如是!君作《东征赋》,云何相忽略?’宏窘蹙无计。”袁宏此举固然有看不起出身寒门、武夫的因素,但是,陶侃以及陶氏子弟在武昌期间,专横跋扈、令人侧目,未必不是另一个原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