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六、收复张茂
几乎与后赵帝国石虎坑杀山东曹嶷同时，刘曜诛杀了陈安。这也许是一种巧合，刘赵和石赵帝国分别剪灭了各自的一个劲敌。在石勒的目光逐渐从东部移向中原的时候，刘曜却把注意力转向了更西的凉州。
从史料上看，当时的秦州地区大致有几个势力：一是陈安势力主要控制在陇东地区；二是陇西各据点由刘曜与张茂分别占领，并且，由于刘曜主力集中在讨伐陈安的前线，张茂势力甚至渗透到陇中地区；三是仇池地区的氐王杨难敌势力；四是遍布于秦陇地区的氐羌各族势力。
如今，刘曜收降了阻险盘踞的仇池杨难敌，吞并了深得民心的陈安势力，招抚了羌族酋长姚弋仲，休屠王石虎，并使秦陇地区大大小小的氐羌匈奴部众归附于己，剩下的就是要扫清张茂安插在秦州地区的各个据点。然而，如果真要攻下凉州，对于刘曜而言，尚有很多不利因素：一是，由于刘曜采取先西后东的战略，先安定陇上的大后方，然后，再东向争天下。这两年以来，他一直把注意力集中的秦陇地区，而关外的河东、洛阳地区兵力薄弱，越来越感到来自石赵的巨大压力。二是，师老兵疲。经过连续数月的激战，刘曜虽然取得了巨大胜利，消灭了陈安，但是，在连绵不断的大雨中连续作战的部队，其实已成强弩之末。三是，新附的各族民众，人数虽多，但是刚刚归附，只是惧怕兵威臣服，而恩信未洽。一旦战斗失利，或者旷日持久，实难保证不会临阵叛逃。四是，张氏盘踞在凉州已历二世三主，威震西土，凉州虽然偏远、贫瘠，但是士马精强，如果硬攻，胜负难料。
刘曜深知这一点，因此，他内心早已确定了扫清秦陇，威服凉州的计划，这一计划的核心就是：确保秦州完全掌握在自己手里，从而，保证关中核心统治区的安全；至于遥远的凉州，只要羁縻，不与我为敌即可。
为了实施这一计划，刘曜在消灭了陈安以后，就立即投入了组织对凉州张茂的威服计划。
一是，攻取秦州张茂的各个重要据点。323年秋，刘曜派遣部将刘咸攻击盘踞在冀城（甘肃省甘谷县南）的韩璞，呼延寔进攻桑壁（甘肃省陇西县南，胡三省注称：应在南安东）的宁羌护军阴鉴。
二是，刘曜本人亲率28万5千人从上邽西上，直抵黄河岸边。
此时，刘曜的大将刘岳先期到达黄河岸边，与凉州部队相持。刘曜抵达以后，大军在黄河岸边列营，长达一百多里，军中钟鼓之声沸河动地，凉州地区从未见过军旅如此之盛。与此同时，在刘曜大军的威慑下，秦州地区原来依附于凉州张茂的郡县，如临洮（甘肃省岷县）人翟楷、石琮等也驱逐张茂任命的县长，纷纷响应刘曜。张茂设置在黄河两岸的堡垒，完全崩溃，士卒纷纷回撤。
刘曜对外宣布，将要兵分一百路，同时俱发，渡过黄河，直捣姑藏（武威，凉州治所）然后，再回师收拾韩璞。一时之间，凉州所在的河西地区人心顿时惶恐不安。
张茂召开军事会议，商议对策。参军马岌劝张茂亲征，长史氾祎发怒说：“你一个亡国之人，还想乱了大事，应该杀了马岌，以安百姓。”史书没有言明马岌的身份，司马光估计也不明白，所以，在《资治通鉴》中，把氾祎说的前段话删掉了，不过，从当时的情况推测，马岌极有可能曾是司马保的属下，在司马保覆灭以后，随着那一万多部众逃到了河西。氾祎身为长史，面对如此危急的情况，还想不出一个好计策，你一个外来人员却来抢我的风头？
可是，马岌并没有被氾祎的无理所吓倒，他不卑不亢地反唇相击：“氾公不过是书生中的糟粕，只会伤害别人，根本不懂国家大计。朝廷因为北方贼寇已经多年忧虑，如今大贼自至，不烦我们出师，远近民众，都密切关注着您的一举一动，在这种情况下，您不可能龟缩在武威城内，不亲征来犯之敌。要用您的实际行动来证明您对晋王朝的忠心，不可使秦陇的民众失望。”
张茂回答：“你说的对。”
于是，张茂出屯武威城东的石头，集结部队准备迎敌。
不过，张轨父子的真实意图还是偏安一隅，割据凉州，在马岌正义凛然的言语下，张茂不得不作出与刘曜决战的姿态，这属于政治层面的事情。而张茂深知，以凉州之众与刘曜28万大军血战，即便不是以卵击石，那也会两败俱伤，兵连祸结。他私下询问参军陈珍：“刘曜率领三秦之众，养兵多年，部队善战，如果以精锐骑兵瞬间攻陷南安，再席卷河西地区，乘胜长驱西进，直抵武威城下，我们该怎么办？”
陈珍回答：“刘曜虽然夹战胜之威，但是，其恩德并没有深结于下；关东地区又怀有二心，内患未除；并且，刘曜大军人数虽然不少，但是，精锐不多，大多是刚刚新附的氐羌乌合之众。因此，他必不会丢下关东的危急于不顾，增加陇上的部队，与我进行旷日持久的战争。如果刘曜二十天不退兵，陈珍我愿率数千老弱残兵，为明公生擒刘曜。”
张茂一听大喜，任命陈珍为平虏护军，率骑一千八百去援救韩璞。陈珍另外招募凉州的氐羌之众，去解救韩璞，收复了南安，张茂拜陈珍为折冲将军。
初战胜利，只是为张茂下一步的谈判增加一点砝码。对此，刘曜也心知肚明，因此，当手下大将纷纷请战，要求渡过黄河的时候，刘曜却说：“吾军旅虽盛，但是，超不过魏武帝曹操东进的时候。因为害怕我军的声威而来的，有三分之二。我们的中军宿卫经过连续作战，已经疲惫不堪，不能再用了。张氏因为我新平陈安，部队人数众多，仅从表面上看，的确不是他河西五郡能够抵抗的。因此，一定会因为害怕而投降，受制称籓，只要能达到这个目的，我还要求什么呢？不信，大将试试看，不出中旬，张茂的降表不来的话，我算是骗了大家了。”
此时的刘曜知己知彼，头脑清醒，量力而行，这大约是一年前轻松收降杨难敌的经验，使他深深地体会到了“不战而屈人之兵”的奥妙。
果然，张茂经过左思右想，还是决定撕下维护晋王朝的面纱，派遣使者表示臣服，称藩。并献上马一千五百匹，牛三千头，羊十万口，黄金三百八十斤，银七百斤，女妓二十人，及诸珍宝珠玉、方域美货不可胜数。
刘曜大悦，派大鸿胪田崧封张茂为使持节、假黄钺、侍中、都督凉南北秦梁益巴汉陇右西域杂夷匈奴诸军事、太师、领大司马、凉州牧、领西域大都护、护氐羌校尉、凉王。
大难过后，必有后福。与狼狈的去年相比，今年的刘曜可谓如鱼得水，数月间就轻松平定了陈安、羁縻了张茂。
然而，顺风顺水的刘曜，却让仇池的杨难敌感到恐惧。他担心自己也会遭遇陈安的下场，于是，率众离开仇池，逃往汉中，给成汉帝国送去人质，投降成汉。听说杨难敌叛逃的消息，驻守在后方的刘汉帝国镇西将军刘厚立即组织追击，截获杨难敌辎重千余两，士女六千余人，又送还仇池。刘曜提拔大鸿胪田崧为镇南大将军、益州刺史，镇守仇池，并加封刘岳为侍中、都督中外诸军事，封中山王。
不过，虽然让张茂称臣，但是，刘曜也仅仅是粗定了秦陇地区，这是因为，原来张茂军占领的秦州部分城市，并没有因为称臣而撤守，这也许是刘曜为了显示大度所作出的一种让步，也就是说，张茂以称臣为代价，换取了两点好处：一是双方不再兵戎相见；二是，保有已经占领的黄河南部地区（即秦州西部）。
刘曜留下了这点尾巴，在以后的岁月里，还将带来不少的麻烦。但是，目前的刘曜还顾不了那么多，他需要休养生息，更需要面对即将到来的与石赵帝国不断升级的摩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