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睿去世了，在朝臣们给死去的皇帝议定庙号的时候，怀有刻骨仇恨的王敦对死去的司马睿仍不想放过，不愿意给予司马睿很高的称号，他派来使者对大家说：“目前，还是豺狼挡路，梓宫未返，祖和宗的称号，就免了吧！”据《晋书，李矩传》的记载，刘汉帝国靳准之乱的时候，司马睿曾经派遣太常韩胤去迎接晋怀帝、晋愍帝的棺材，但是，“未至而准已为石勒、刘曜所没。” 我们可知，当时，实际上虽有奉迎之举，但并没有迎接回来，此时，王敦就是说的这件事。太常荀崧以为：“根据礼法规定，祖是有功，宗是有德。元皇帝开启中兴，功过汉宣帝，因此，应上尊号为中宗。”然后，给王敦写信说：“元皇帝为中兴之主，死后进入太庙，怎么能随着世数，牌位要迁毁呢！因此，我征求了朝野人士的意见，由于时间紧迫，没有再次征求您的意见，就擅自上尊号为中宗了。有什么专擅之罪，听候你的发落。”王敦本来对荀崧很厚，原打算加封其为司空，看到荀崧对司马睿这态度，心里很窝火，可又不好说什么，只能听之任之了。不过，晋封荀崧司空的事，也就不提了。
四十二、曹嶷之死
我们不知道，王敦对司马睿的突然去世是否感到意外，一方面，司马睿的去世，让世间少了一位在他看来忘恩负义的人，这让王敦十分宽慰，但是，另一方面，也使另一位王敦更觉威胁的太子司马绍成为了皇帝。如果已经甘心雌伏的司马睿还是皇帝的话，王敦尚有机会寻找借口将那位雄心勃勃的年轻人废黜太子之位，可是，司马睿却很快死去，司马绍成了当今的皇上。废黜一个太子与废黜一位皇帝的难度，那是不可同日而语的。王敦还将与司马绍展开什么样更加激烈的角逐呢？
不过，我们还是暂时将东晋的内耗放在一边，放眼看一看，这段时间里，北中国又发生了哪些剧烈的变化吧。我们从司马睿登基为帝的太兴元年，即318年为起点，回过头来梳理一下其间石勒取得的一系列战绩，就能清楚地看出，在江东政权忙于内斗的情况下，双方实力此消彼长的脉络：318年，刘琨被杀，北方抗胡的一面大旗倒下；青州曹嶷既投降东晋，又与石勒结好；刘汉帝国发生靳准之乱，石勒借平乱之机，占领原属于刘汉帝国的并州大部、司州一部，势力延伸至河东地区。319年，石勒与刘曜交恶。320年，石勒趁刘曜西进讨伐路松多之机，派遣石生虏获刘曜驻扎在洛阳的宋始军，洛阳居民全部逃归李矩，原属于刘曜占领的洛阳地区成为无主地带；生擒邵续；与祖逖在浚仪作战失利，退回河北。321年，攻陷厌次，生擒段匹磾；也就是在这一年，北方与石勒为敌的拓跋鲜卑，发生宫廷政变，郁律（沙漠汗小儿子拓跋弗之子）被其伯母惟氏所杀。
我们知道，沙漠汗三个儿子分别为拓跋猗厓、拓跋猗卢和拓跋弗。老二拓跋猗卢时代统一三部（另外两部分别是叔叔拓跋禄官一部和拓跋猗厓一部），实力强盛，但是，六修之乱拓跋猗卢被杀，老大拓跋猗厓之子普根杀了六修，继承代王之位，王位从老二猗卢一支转到了老大猗厓一支，但是，好景不长，普根很快死去，普根之母、猗厓之妻惟氏就立了普根的儿子，可普根之子也很快死去。于是，各部大人又推选了拓跋弗的儿子郁律为王，于是，政权又从老大一支转移到老三拓跋弗这一支，这是316年的事。拓跋郁律与石勒为敌，隐然有问鼎中原之志，但是，就在郁律即位5年以后的321年，惟氏突然发动政变，杀死了郁律，立自己的儿子、普根的弟弟贺傉为主，惟氏专权，政权又从拓跋弗这一支回到了老大拓跋猗厓这一支。这种内耗使统一的拓跋又一次走向了分裂，《北史》称“以诸部人情未悉款顺，乃筑城于东木根山，徙都之”。由于实力转弱，惟氏改变了与石勒为敌的政策，主动派遣使节与石勒和好，石勒方面称为“女国使”。
而就在这一年，我们知道，王敦与司马睿的矛盾已经白热化，对局势深深忧虑的祖逖也含恨去世。祖逖的死不仅使王敦再无顾忌，也让石勒再无顾忌，更为叫人痛心的是，还让驻守新郑的郭默再无顾忌了。王敦于祖逖去世仅仅三个月后就发动了叛乱，我们不再多说。石勒也在攻陷徐龛以后，将郗鉴赶到了江南，于是，“徐、兗间诸坞多降于后赵，后赵置守宰以抚之”，象一把匕首伸向淮北地区，此时，石勒已经将曹嶷完全包围，切断了曹嶷与东晋的陆路联系，既能北上威胁青州的曹嶷，又可以西向攻击豫州的祖约，还能南下威胁东晋的淮河防线。而由于祖逖的死，祖约不善于安抚部众，西边的郭默竟然也起了劫掠祖约所部的念头，郭默与李矩商量此事，李矩坚决不同意，但是，郭默却一意孤行，偷袭祖约，反被祖约所败。雪上加霜，到了322年，也就是在王敦攻陷建康前后，石勒的后赵部队又向祖约驻守的豫州地区，屡屡发起攻势，相继攻占了襄城和城父，又切断了祖约与李矩之间的联系，继而包围了祖逖最初的根据地谯郡。豫州刺史祖约无法抵抗，打算退屯寿春。曾经与祖逖并肩作战的谯国内史桓宣劝谏祖约，祖约不听，于是，祖约所部于322年下半年退到了淮河南岸的寿春，祖逖生前千辛万苦得来的北伐成果在其死后不足一年时间里，全部丧失，东晋自淮河流域插向中原腹地的通道被堵死，形成单纯防御淮河沿线的被动态势，而孤悬于新郑的李矩和郭默被灭，也只是早晚的事情了，史称，“后赵遂取陈留，梁、郑之间复骚然矣”。
我们知道，在太兴三年（320年）的时候，刘曜弘农太守尹安、振威将军宋始，还有宋恕、赵慎四军屯驻洛阳，由于洛阳处于石勒、李矩、刘曜三方交汇地带，四将之间相互猜疑，李矩与郭默各派1000骑兵前去洛阳，与四将所领之兵相持。刘曜因路松多之乱无暇顾及洛阳，于是，四将同谋投降石勒，石勒闻讯就派遣石生率领骑兵5000前往洛阳，李矩、郭默退回了新郑。不久，四将又不愿跟随石勒，请求李矩派兵迎降。郭默又派了500步兵前去接应，四将的计划也隐约传到了石生的耳中，于是，石生裹挟着宋始一军北渡黄河，离开了洛阳这一是非之地；而剩余三军以及洛阳居民也担心石赵的报复，东去依附新郑的李矩，自此，洛阳成了一座空城。
其后，石赵帝国的石生与李矩部将郭诵，多次展开摩擦，互有胜负，但战争形态为石生进攻，李矩防守，再无317年赵固、郭默那样主动进攻之事了，李矩本人也忧心如焚，常常慨叹兵少，不足大用。兵员缺乏，这也许就是郭默在祖逖去世以后，想要抄略祖约部众的真正原因吧。
在西线与李矩、郭诵拉锯的同时，石勒把主要兵力用在了东线战场，继322年拿下徐龛，占领泰山郡；赶走郗鉴全取兖州以后，石赵帝国不断蚕食青州、徐州效忠东晋的郡县，在力量十分悬殊的情况下，不少原来属于东晋的郡县相继被攻陷，投降了石赵，如琅琊郡太守孙默就是如此。第二年初，也就是东晋明帝太宁元年（公元323年），石赵主力进攻徐州的州治所在地彭城和南面的战略要地下邳，徐州刺史卞敦（卞壶堂兄）与征北将军王邃从淮河北岸退到南岸的盱眙。自此，黄河以南、淮河以北地区，除了一些零星的据点之外，大的势力仅剩下东面的曹嶷和西面的李矩属于石勒的异己。看到东晋政府依然矛盾重重，无力渡过淮河展开进攻，石勒在完成了对盘踞在山东的曹嶷战略大包围以后，在逼退卞敦、王邃不久，就命令中山公石虎帅步骑四万，对曹嶷发起了总攻，青州郡县纷纷投降，很快的，石虎大军就包围了曹嶷的老巢广固。在万般无奈之下，曹嶷率众投降，此时，石勒石虎残暴的一面凸现了出来：曹嶷被送到襄国以后，为石勒所杀；石虎将曹嶷投降的部众，坑杀了三万余人。石虎还想把曹嶷的降众杀尽，新任命的青州刺史刘征说：“您如今留下我做青州刺史，是让我来治理人民的，你把人都杀光了，我治理谁？我不干了！”听了刘征的话，石虎才勉强给刘征留下了700百姓，让其镇守在广固。
由此，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出，祖逖的死、东晋初年本不该有的内耗，负面影响是多么大：它让石勒从容地逐次剪除北方各个异己势力，有这些势力的存在，是对石勒的掣肘；没有了这些个势力，东晋政府将面临一个相对统一的石勒巨大威胁，也让偏安之局因为东晋君臣主观错误，转化成为客观现实。至此，石勒才算真正的强大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