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八、王敦专权(2)
王敦要做的第三件迫在眉睫的事,就是劝返甘卓军。
甘卓驻军在猪口,乐道融苦苦相劝,请求甘卓趁机攻下武昌,甘卓就是不听,乐道融忧愤而死。即便如此,甘卓的数万大军驻扎在武昌附近,总让王敦一直心神不宁。因此,在控制了朝廷以后,王敦立即想起了在整个晋代屡试不爽用来止兵的“驺虞幡”,他命人从皇宫中取出了“驺虞幡”,立即西上,命令甘卓退兵。此时,甘卓已经听到了周顗与戴渊被害的消息,他对着自己的侄儿甘卬哭着说:“我所忧虑的,正是今天之事。过去,每次得到朝中人士的书信,都关注胡人的进犯,不想我们朝中竟然出现了内乱。好在皇上身体还好,太子无恙,我驻守在王敦的上游,他也不敢恣意危害朝廷。我如果直接占领了武昌,王敦走投无路,肯定会劫持天子,让四海失望。不如暂时回到襄阳,再做打算。”当即,就命令回师。
都尉秦康劝说甘卓:“现在分兵攻击王敦并不难。只要切断彭泽(江西省湖口县西),那样,王敦上下游的部队就被切为两段,自然败散,一战就能拿下他。将军既然举起了义旗,如果半途而废,成为败军之将,追随将军的部队也都各自西返,恐怕守也是守不住的啊。”甘卓历来比较宽和,突然之间就变得十分强硬起来,一句劝谏的话都听不进去,直接率军就回了襄阳。
回到襄阳后的甘卓,更象中了邪一般,听到有人劝谏,就勃然大怒;家中也出现不少不详之事,他自己照镜子的时候,竟突然之间看不见了脑袋。主薄何无忌、功曹荣建,包括甘卓的家人都劝说,要加强戒备,以免遭到王敦的暗算,但是,甘卓就是不听,反而解散军士,从事农业生产。襄阳太守周虑等人为了讨好王敦,密谋刺杀甘卓,他们趁着甘卓熟睡之际,对甘卓的护卫亲兵们谎称湖中鱼很多,让大家都去捕鱼,然后,率众把甘卓杀死在卧室的床上,将首级传给了王敦,并将甘卓的三个儿子悉数处死。这是永昌元年5月间的事,也就是在王敦攻下石头城后不足一个月,甘卓内部就发生了内乱。甘卓死后,王敦任命自己的亲信、原梁州刺史周访的长子周抚都督沔北诸军事,接替甘卓的位置。
第四件是议废太子。太子司马绍今年已经24岁,是一个成年人了,司马睿已经被打得颜面扫地,彻底投降服输,但是,这个成年的太子却让王敦寝食难安。因为,这个司马绍不仅年少的时候,以聪明闻名,长大以后,还“神武明略,为朝野所钦服”,《世说新语,豪爽》记载一件事,足以说明:“晋明帝欲起池台,元帝不许。帝时为太子,好养武士,一夕中作池,比晓便成。今太子西池也。”从这一条中,我们起码可以得知以下两个信息,一是,司马绍性格果敢、执着。一旦他认准要做的事,即使身为皇帝的老爸不同意,自己也会坚决地做下去。二是,司马绍身边有一大群效忠自己的力量。这股力量可以在一个晚上,开挖出一个不大不小的池塘,自然不可小觑。当然,那晚开挖池塘的肯定不局限于司马绍个人身边的武士,应该也包括司马绍能够调动的所有效忠于己的大族奴婢,但这件事情本身,就足以说明司马绍的力量。从司马绍在听到六军败绩之时,要奋不顾身与王敦拼命一事来看,王敦深知,不借口废掉司马绍,自己乃至王氏家族的将来都没有可靠的保障。我们知道,因为司马氏得国不正,因此,在晋代最为崇尚的道德标准是孝,而不是忠,(孝,就要求听命于自己的长辈,逐渐发展成为“一个人可以不对皇帝尽忠,但要对自己的家族尽忠”的畸形价值观,而这种所谓的孝也恰恰符合大族维护自己利益的愿望)这时,王敦就想以司马绍不孝为名予以废黜。王敦控制建康以后,把太子中庶子温峤任命为自己的军司,所以,王敦大庭广众之下说出司马绍种种的不孝行为以后,最后总忘不了加上一句:“这时温太真说的,温太真过去是东宫率,现在是我的军司,他对此十分清楚。”不一会儿,温峤来了,王敦厉声问道:“皇太子为人怎么样?”温峤回答:“身为小人的我无法揣测出君子的作为。”王敦看到自己的图谋没有得逞,还不甘心,想让温峤顺着自己的意思回答,于是,继续声色俱历地追问:“太子有什么好?”温峤从容回答:“太子才学广博渊深,这的确不是我这个见识浅陋的人所能窥测,但是,太子他能够以礼侍奉双亲,确实是个孝子。”聪明的温峤装作不明就里,轻松地驳斥了王敦想要诬陷司马绍不孝的言论。温峤此言一出,在座的大臣们也都纷纷表示同意,王敦无奈,只得暂时把废黜司马绍的事情放在了一边。
王敦所要做的第五件事,是“宠树亲戚”,夺回并扩大王氏家族在朝中的权力。如前所述,王敦没有接受司马睿的丞相封号,但是,却自称了司马睿所给予的一切封号,这里面当然与王敦的刚狠个性有关,不接受你封的,是让你司马睿心里更难受,可是,对外我还得做你给的这个官,要不然,我没法工作。他除了任命太保、西阳王司马羕为太宰以外,又把架空了的司空王导,加为尚书令的职务;任命自己的亲哥王含为卫将军;任命从弟王廙为都督荆州、梁州二州诸军事、平南将军、荆州刺史、领护南蛮校尉,去看护自己的上游和后院,在王廙死后,任命王舒为鹰扬将军、荆州刺史、领护南蛮校尉、监荆州沔南诸军事;任命王邃为征北将军,都督青州、徐州、幽州、平州诸军事、徐州刺史,镇守淮阴,代替北逃的刘隗的职位;任命王彬为前将军、江州刺史,处于建康与武昌之间的联系地带等等。其次,任用能与王氏家族合作的人士。邓攸邓伯道,有高名,从李矩那里逃到江东以后,曾被司马睿任命为吴郡太守,为官十分清廉,去吴郡上班是用船从家里满载着自家的粮食去的,只喝吴郡的水,此人既清廉,又谦和,还善于在士大夫们周旋,与刁协和周顗关系都很好,但是,却对权贵们既恭敬又献媚。王敦用这样的人放心,就任命其代替死去的周顗的护军将军职务。
对于南士,一则王敦不敢放心使用,二则这些人不想侧身于矛盾漩涡。纪瞻是常年称病,规避矛盾;王敦任命顾众为吴兴内史,顾众作为南土人士,对于王敦与司马氏之间的纠葛,也不愿意过多掺和,王敦起兵的时候,顾众为鄱阳太守,在王敦的一再催促下,才率军赶来,此时,顾众当然知道吴兴那是沈家的老巢,因此坚决推辞,并举荐尚书郎桓彝去当,桓彝门第低微,自然也不敢当,此事就不了了之;还有虞潭也是“以疾告归”。不仅如此,一些倾向于司马氏的人士也都采取了辞官告归的态度,如,应詹作为刘隗的军司,自然属于王氏的异己,因此,应詹“以王敦专制自树,故优游讽咏,无所标明”。诸葛恢在太兴初年做过会稽内史,因为符合司马睿的执政理念,“政清人和”,政绩曾经被考核为全国第一,王敦之变的时候,诸葛恢因为在家服母亲的丧事而躲过了此难,等王敦得志以后,任命诸葛恢为丹阳尹,但是,诸葛恢却“以久疾免”。
除此之外,王敦还要安排好另外一个人,那就是刚刚从邹山南撤回来的流民帅郗鉴。郗鉴南下本来是司马睿对付王敦,联合北方流民帅的一步棋,因此,征召郗鉴时,司马睿给予郗鉴的职务很重要——领军将军。然而,王敦之变来得如此突然,等郗鉴率众渡过淮河以后,王敦已经迅速控制了建康,建康形势大变,郗鉴不敢贸然再南下,就率众暂时停留在了合肥。王敦当然不会让一个流民帅去做中央军的领军将军,于是,改任郗鉴为尚书,然而,对于郗鉴来说,离开自己的部曲只身前往建康做官,这是郗鉴所不愿意的,对于任何一个流民帅来说,失去了自己的部曲将士,自己就什么也不是了,况且,以一个流民帅的身份,直接被任命为尚书,也非寻常之举,因此,郗鉴以生病为由予以了拒绝。于是,王敦为了安抚郗鉴,给其加了一个安北将军的名号,让其带着自己的部队暂时屯驻在合肥,接替原来戴渊的防地。
王敦不仅要任命自己的亲信把持朝廷大权,为防万一,王敦还要从制度上牢牢地控制住朝廷。据《晋书,良吏传附邓攸传》记载,“初,王敦伐都之后,中外兵数每月言之于敦。”也就是说,每个月,朝廷的领兵将领必须要向王敦汇报各地,尤其是朝廷部队人数增减,这一招似乎十分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