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9】 燕秦将星（上）

棘城之战，慕容恪一战成名，一跃成为前燕的重要人物。其后数年，慕容恪又随前燕大军东征西讨，屡立功勋。最重要的，是在任何一次战争中，慕容恪部所过之处，必然军纪肃然，与民秋毫无犯。这在那个天下大乱的年代，几乎不可想象。前燕盛名，响彻北方。

地盘巩固之后，前燕向后赵发动了一次次进攻。此时双方无论军力、民心，已全然不在一个档次，后赵频频失地丢城。

351年，冉闵攻克后赵最后的据点襄国，后赵灭。前燕扩张中遇到了新的敌人，冉魏。

352年，前燕发兵攻魏，领军的不是别人，正是慕容恪。

慕容恪天下英才，鲜卑大军近年来无往而不利；冉闵亦是一员良将，在统治不力的情况下凭武力独霸一方。双雄相会，一场精彩的廉台（今河北无极县，因廉颇点将台而得名）之战随即爆发。

这是一场典型的步骑对抗：汉族步兵对阵鲜卑骑兵。由于常年与少数民族骑兵作战，军事底蕴深厚的中原汉人早已琢磨出一套对付骑兵行之有效的战法，只要指挥得当，与骑兵战斗，丝毫不占劣势。

廉台之战就是一个范例。虽然细节不详，但我们明明白白地知道，冉闵所率步兵，在敌众我寡的形势下，与慕容恪所率骑兵接战十次，十战十胜，燕人大惧，全靠慕容恪经年积累的威望才得以稳住军心。

并且冉闵随战随走，将燕军步步引向丛林，一旦入林，则骑兵更加陷入劣势，有败无胜。燕军参谋高开看出冉闵之意，连忙向慕容恪献计：派轻骑兵邀战冉闵，诈败诱敌，再将冉闵引回平地。慕容恪用其计，战争地点又回到平地。

在整个战役过程中，慕容恪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我兵力明明占优，为什么就体现不出来呢？

突然间，他恍然大悟：骑兵虽然冲击力强，但无法无法结阵作战。一旦冲锋起来，必然分散。而冉闵将精锐聚于一处，重点打击，毫无劣势可言。

悟透这个关节之后，慕容恪立刻心生一计，创造了骑兵历史上又一个崭新的阵法——连环马。

慕容恪挑选五千名善射之兵，以铁索将战马相连，打造出了一个希腊重装步兵一样的方阵，铸起了一道无法逾越的城墙。

此举果然奏效。当时冉闵正杀得兴起，打到跟前，方才发现了这个闻所未闻的连环马阵，顿时被绞在其中，进退两难。饶是冉闵武艺超群，独力斩杀三百余人，仍难以脱困。燕军左右两军包抄而上，“围闵数重”。

冉闵最终还是奇迹般地杀出来了。但仅逃了二十余里，座下战马因疲累过度暴死，冉闵被擒，后被处斩。

（待续）

廉台战后，燕将慕容评发兵攻打魏都邺城，冉闵之子冉智与辅臣蒋干死守。但此时中原疲敝，邺城几无存粮，不到一个月之后，粮尽，邺城内又出现了“人相食”的场面。

最可怜的是当年被石虎掳入后宫的女子。冉闵夺权之后，她们究竟是未被释放，抑或无家可归，我们不得而知。总之前燕攻邺之时，仍有大量女子留在后宫。于是，在人吃人的邺城，这些无依无靠，且年幼体弱，毫无反抗能力的妙龄少女，就成为了饥民们口中最便捷的食物。

那些本应迎风绽放的花朵，就这样以最残酷的方式凋谢，

宁做太平犬，不做乱世人。

据我们不完全统计，中国正史中明文记载的规模性食人事件，超过百次。“人吃人的社会”，绝非夸张的形容词。

那些怵目惊心的文字，提醒着我们，人类，还有着兽性的一面。那些靠吃人活下来的人们，没准，还是你我的祖先。

这是一个残酷的可能性，残酷到令人无法接受。但你稍加计算就会发现，其实这个可能性，并不算小。

我们给那些成功的帝王将相、圣贤智者冠以伟大之名，是因为，他们格外值得我们铭记。是他们，给我们人类社会带来了最亟需的两样东西：秩序，和道德。

正义在与邪恶的斗争中，必须取胜。否则，后果将不堪设想。

我们谁也不愿意生活在那样的时代里。我们必须学会珍惜，珍惜那些几千年积淀下来的，光明的力量。

后来，邺城终为慕容评所破，冉魏灭亡，前燕席卷后赵大片领土。同年，慕容恪的哥哥，燕王慕容儁在蓟城（今北京）称帝，前燕国力到达鼎盛。

然而，此时风光无限的鲜卑慕容家族不会想到，他们的辉煌，在短短十八年后就将结束。而那个终结前燕的势力，已经兴起。中国北方舞台的主角，已在不知不觉间向西转移。

就在慕容儁称帝的前一年，351年，业已残破不堪的关中地区出现了一个新的国家，一个氐族人建立的国家——前秦。

（待续）

氐秦的兴起根源于一个叫做苻洪的人。他是氐人的一个头目。

氐族虽然在关中、凉州地区有一定的势力，但还是不能跟匈奴、鲜卑这些大族相比。因此苻洪虽然胸怀大志，一开始却只能依附于别人。前赵的刘曜、后赵的石虎，都做过他的主子。

349年石虎死，后赵乱，苻洪的机会来临。他立刻宣布向东晋称臣，与后赵决裂，开始着手蚕食冉闵无暇顾及的关中土地。

不料350年苻洪被后赵降将麻秋毒死，其子苻健继承父志，拿下关陇，在长安建立了前秦。

应该说，前燕、前秦并立这些年，大概是五胡时代北方秩序最好的时期。慕容家族人才辈出，慕容恪、慕容儁等人皆是治国大才，从河北到辽东，秩序井然。而苻健也不遑多让：“分遣使者问民疾苦，搜罗俊异，宽重敛之税，弛离宫之禁，罢无用之器，去奢靡之服，凡赵之苛政不便于民者，皆除之。”

我们虽然常说五胡乱华，但石勒、慕容儁、苻健这样的少数民族君主，的确值得尊敬，其作为比之西晋历代君王，实在要强出很多。

但也正如我们前文所说，这些少数民族政权充满了不确定性。

355年，苻健去世，其子苻生继位，前秦转瞬迎来重大危机。

苻生具有罕见的残疾：先天独眼。或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在整体素质颇高的氐秦苻氏家族中，苻生是不折不扣的异类。

他的喜怒无常、残忍好杀。左右称他圣明，他以谄媚为由杀之；说他刑罚过重，他以诽谤治罪杀之。他杀人没有任何其他目的，纯粹为取乐。至于虐人，更是花样繁多，比之石虎，毫不逊色。

他在位仅仅三年，“勋旧亲戚，诛之殆尽，群臣得保一日，如度十年”。终于，人们到达了忍耐的极限，政变爆发。

通常来说，这样的政变能够立刻将前秦这等毫无根基的效果震得粉碎。可这一次却不同。

一对英雄豪杰的出现，完全改写了前秦历史，也将五胡时代少数民族政权的辉煌，推向了最顶峰。请看下集——燕秦将星（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