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刘邦在战场上比项羽阴险得多。可他并没有错。
还是那句话,一个富强的国家,需要一个抛却了常规善恶之念的君主。
刘邦比项羽更加伟大。
历史因项羽而精彩,万民因刘邦而安定。
公元前202年,汉朝建立。
两千年之后,数以亿计的人自称汉人。
这个朝代在中国历史的影响力,无需多言。
但此时的刘邦根本没有足够的时间去回味,去展望。他突然发现,北边兴起的一股强大势力,已经成为他的心腹大患。请看下集——草原英豪。
【182】 草原英豪
一千多年前,发源于阿拉伯半岛的闪米特民族和发源于里海岸边的印欧人曾经在亚欧大陆上纵横驰骋了好几个世纪。那是属于游牧民族的辉煌时代。
但后来,要么通过拓荒,要么通过入侵,这些游牧民族渐渐定居下来,加入了人类文明建设者的行列。
阿卡德、巴比伦、印度、赫梯、犹太、迦太基、米底、波斯、希腊、罗马……这些闪米特、印欧人建起的文明,要么给我们留下了许多美好的记忆,要么至今仍在世界舞台中占据着极其重要的地位。
现如今,那波席卷整个亚欧大陆的迁徙浪潮已经悄然消退,北方游牧民族,也已经有了新的代表。
这其中,最为强大的大约要属三股势力。
最西边的西欧,基本上是凯尔特人的天下。我们还记得,正是凯尔特高卢人的洗劫,打醒了罗马人,才引出了强大的罗马文明。
中间的斯基泰人跟凯尔特人一样,是印欧人的一支。他们活跃的主要地区,仍然在俄罗斯南部一带,离印欧人的发源地不远。说起来,这个民族与波斯帝国渊源甚深。横扫西亚的居鲁士大帝便是在与一支斯基泰部落的战斗中意外阵亡的。战无不胜的大流士大帝也在远征斯基泰的战役中闹了个灰头土脸(参见第78节)。可见他们的实力是相当强大的。之后的数百年间,亚欧交界的大草原上,处处都是斯基泰人纵横驰骋的身影。
最东边的那支,便是我们这节要讲的主人公,蒙古草原的新贵——匈奴。
匈奴的历史,最早可以追溯到鬼方、猃狁、戎狄,给商周两朝带来过无数麻烦。后来经过了适当的民族融合,有了匈奴一族。
起初的匈奴跟戎狄、胡人一样,没有一个统一的政权,基本上是松散的部落联盟形式。如果他们一直以这种形式存在的话,便只能趁中原衰弱的时候进来骚扰作乱,等到后来中原统一,建立稳定而强大的中央政权之后,他们就很难有所作为了。
可历史的剧本不是这样安排的,它一定要让两个强大的势力同时并立于东亚。在嬴政吞并六国的军事行动即将开始的时候,匈奴统一了。
促使匈奴完成大一统的人物我们认识,他叫李牧。
公元前245年,赵国名将李牧在代郡利用佯败诱敌之计,歼灭十万匈奴骑兵,匈奴遭受了毁灭性的打击。中国经历数百年残酷惨烈的竞争所磨砺出来的战力,对北方松散的游牧部落形成了压倒性的优势。尤其是秦、赵两国的崛起,对草原各部形成了巨大的威胁。
我们前面也看到过,在人类的历史上,许多民族从分散走向统一的故事,都是外部强大的压力促成的。原因很简单,统一的领导,统一的指挥,在军事上才能够形成足够强大的力量去对抗外敌。
此时的匈奴,也不例外。
史书上记载,李牧大破匈奴,“其后十余岁,匈奴不敢近赵边城”。这十余年匈奴干吗去了?完成内部统一去了。
于是,匈奴历史上出现了一个我们极为熟悉的称呼:“单于”——匈奴的天子。
(待续)
匈奴第一位单于,叫作头曼。他对中原应当是很有些想法的,据说在燕太子丹派荆轲行刺秦王之前,也曾与头曼单于商量过联兵攻秦的可能性。
可大约是由于刚刚统一的匈奴内部并不稳定,头曼白白错过了秦东攻六国、无暇北顾的大好时机。秦灭六国的动作如此之迅速,等到头曼反应过来的时候,一个铁血秦王朝已经傲然挺立在他的南边。
此时的头曼还从没有领教过秦军的厉害,但很快,他的噩梦就要来了。
公元前215年,秦始皇北巡途中,得到了一条莫名其妙的谶语:“亡秦者,胡也。”不管是被这条谶语刺激的也好,还是出于战略目的也好,秦皇不顾李斯的劝阻,近乎疯狂地把三十万大军扔在了北疆,由大将蒙恬率领,以铺天盖地之势向匈奴杀来。
没错,统一后的匈奴跟李牧那个时候比起来,是强大多了。可他们面对的,是军功封爵体系下的大秦猛士,这也不是李牧的赵军所能比的。
头曼连战连败,见势不妙,撒腿就跑。匈奴大本营向北连撤七百余里。“置烽燧,然后敢牧马。”连牧马都要搞出一套烽火台系统,匈奴人真的是被秦军打出心理阴影了。
匈奴自此势衰。即便蒙恬被赵高害死,秦王朝在陈胜、项羽的打击下分崩离析,他们也没能有什么作为。连他们原先根本看不上眼的月氏(zhī)、东胡,都开始肆无忌惮地跟他们抢地盘。
眼看匈奴即将沦落,他们历史上第一位英雄人物横空出世了。
这个人,叫冒顿(mòdú),头曼单于的儿子。他成为匈奴英雄最重要的原动力,是仇恨。
仇恨的产生是一个很简单的过程:冒顿被头曼送到月氏做人质。然后,头曼攻打月氏。
他被深深地伤害了,他要报复。
他在月氏人杀他泄愤之前,夺下一匹宝马,飞奔逃离月氏,回归匈奴。他那位崇拜勇武精神的父王对他只身出境的英雄表现大加赞赏,拿了一支万人骑兵队交他统领。
这一万人,将成为他手中最锋利的杀人武器。
接下来便是一段经典的故事。
冒顿发明了一种叫“鸣谪”的响箭,成为历史最早的信号弹之一。他下令:“鸣谪所射而不悉射者,斩!”
第一次,他的鸣谪射向了他的坐骑。匈奴人爱马如命,何况那没准就是那匹救过冒顿性命的神驹。于是,左右有不敢射、不忍射者,冒顿斩之。
第二次,他的鸣谪射向了他的爱妻。左右惶恐不已,又有不敢射、不忍射者,冒顿斩之。
第三次,他趁头曼不在,将鸣谪射向了头曼的坐骑。此时,即便是如此以下犯上之举,左右也已无一不敢射者。
冒顿大喜,军威已立,以后这万人队可以如臂指使了。
三百年前,姑苏城中,孙武斩吴王二妃;三百年后,草原之上,冒顿射爱妻良马。
只要是战争,就必须要付出代价。
不舍得付出代价的人,不适合参加战争游戏。
冒顿那支鸣谪下一次飞向的目标可以预料了:匈奴第一位单于,头曼,死于乱箭之下。冒顿夺权成功。
(待续)
像冒顿这种在仇恨和隐忍中成长起来的人物,其政治和军事手腕大都非同凡响。
冒顿刚刚即位,东邻东胡人便打算趁匈奴内部不稳之机占些便宜。先是索要宝马,后是索要美人,无论匈奴勇士们觉得何等颜面无光,冒顿都是二话没说,拱手相让。然而第三次东胡来索地之时,冒顿眼看匈奴人群情激奋已至顶点,遂突然下令,举全国之兵进击东胡。东胡之前已经两次得偿所愿,此时根本毫无防备。冒顿顺利击杀东胡王,占领东方大片领土。
灭东胡之后,冒顿马上乘胜西击月氏,将其逐出河西走廊。楼兰、乌孙等二十多个小国也尽皆并入匈奴领土。整个中国北方的游牧民族,在冒顿手下完成了大统一。
冒顿的匈奴帝国,南起阴山,北抵贝加尔湖,东尽辽河,西逾葱岭,“诸引弓之民,并为一家”。
这是有史以来,中原政权所面临的最大挑战。
碰上如此倒霉事情的人,正是刘邦。
公元前201年,冒顿四十万大军南下马邑(今山西朔州),被封于此地的韩王信(注意啊,不是韩信)投降。冒顿以韩王信为先导,继续深入汉境。
此时刚刚建国一年,皇帝宝座还没坐热乎的刘邦连忙点起三十二万大军北上相迎。
东亚两大帝国的缔造者,即将直接对话。
事实再度证明,刘邦本人的军事才能实在有限。冒顿示弱诱敌,刘邦自率骑兵轻敌冒进,结果在白登山(今山西大同采凉山南麓)被匈奴大军团团围住。
时值寒冬,风雪交加,天寒地冻,汉军多南方人士,冻伤手指者十之二三,且兵力单薄。
再看匈奴大军,西方尽黑马,东方尽青马,北方尽黑马,南方尽黄马,军容齐整,蔚为壮观,且全军士气高涨。眼看刘邦危在旦夕。
此时的韩信,早已被刘邦收缴兵权,封在楚地。刘邦帐下,根本没有能和冒顿匹敌的将才。而张良体弱多病,加之深通明哲保身之理,刘邦得天下之后,便闭门不出,刘邦又少了头号谋臣。他能够靠谁呢?
所幸,他还有一个人——陈平。
陈平此人,由于在战略大局中并不占有重要地位,我们之前很少提及。但每到关键时刻,总少不了他的身影。《史记》说他一生“六出奇计”,没说是哪六次,但他的几次妙计,确实对汉军、汉朝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