逸事(四)
1928年3月,鲁迅收到一位马姓女子的来信,说1月与鲁迅在杭州孤山见过面,并说鲁迅在苏曼殊坟前题了四句诗:“我来君寂居,唤醒谁氏魂?飘萍山林迹,待到它年随公去。”鲁迅当时已近十年未到杭州,疑心有人假冒,便让许钦文和章川岛去调查此事。许、章打听到假鲁迅在松木场的小学里教书,便去教室寻找。结果这人开口便说:“敝姓周,我是周作人,就是鲁迅。”并说《彷徨》卖了八万本。二人没有拆穿他,回去后写信告知鲁迅此事。鲁迅只是通过管理松木场小学的机关,让假鲁迅日后不可再假冒,并写了一篇声明《在上海的鲁迅启事》说:“我之外,今年至少另外还有一个叫‘鲁迅’的在,但那些个‘鲁迅’的言动,和我也曾印过一本《彷徨》而没有销到八万本的鲁迅无干。”
鲁迅与姓许的有缘,他最好的朋友许寿裳从幼年时就开始交往,一起留学日本,友情深厚;另一位好友许季上是道义之交;除了夫人许广平,还有交往颇深的晚辈许钦文、许羡苏兄妹二人。
曹聚仁回忆,鲁迅到曹家,见曹聚仁搜集了他的许多资料,便知道曹要为他写传记。曹笑着对他说:“我是不够格的,因为我不姓许。”鲁迅听罢,也笑了,说:“就凭这句话,你是懂我的了!”
许广平不仅将鲁迅的生活照顾地非常周到,在工作上,还是鲁迅的助手。朋友看到后,对也是其学生的爱人说:“我是你的先生,我应该教你,你应该像许广平一样。”
许广平因领导女师大学生运动,被女师大校长杨荫榆称为“害群之马”,因此,鲁迅和许寿裳戏称许为“害马”。
1929年,有人通知鲁迅说,创造社要在他们北四川路得书店楼上咖啡座开会,商议对付鲁迅的策略。鲁迅马上兴奋起来,问清楚开会时间后,便带着许广平、周建人、荆有麟到创造社楼上的咖啡座,并说:“我们到创造社咖啡座捣乱去,坐在他们前面,看他们怎样对付罢。”到了咖啡座,鲁迅特地要了中间的长台子,并说什么人来都不让。结果等了整整一下午,创造社都没有来,四人只好回去,途中,鲁迅还说:“什么也不怕,怎样来,就怎样应付,他们就莫可奈何了。”
川岛回忆,鲁迅不爱去素菜馆,因为一般的素菜馆中,常有一些仿荤的菜,或素菜荤名。鲁迅认为,如果有人愿意去吃鸡鸭,就吃好了;既然要戒杀生、吃素持斋,就应忘情于鸡鸭鱼肉。所以,素菜荤名,实在大可不必。
王蕴如回忆,“一二八”前后,上海形势非常紧张。某日,鲁迅在北四川路的住处附近响起两声枪响,一颗子弹穿过鲁迅书桌前的窗户,将写字台后面鲁迅坐的一把椅子打穿。幸好那时鲁迅正和周建人夫妇聊天,否则子弹正中胸口。
萧红回忆,1935年,鲁迅的病愈发重了,但他从此不但没有休息,而且还更加勤奋,校瞿秋白的《海上述林》的校样,印珂勒惠支的画,翻译《死魂灵》下部,还计算着出三十年集(即鲁迅全集)。平常他还要陪客人,回信,校稿子。以至于感冒一次总要拖上半月一月之久。《海上述林》校样几十万字,要看三遍,鲁迅说:“看吧,一边陪着你们谈话,一边看校样,眼睛可以看,耳朵可以听……”
从下午二三点钟开始,鲁迅家中的客人就络绎不绝,鲁迅便开始陪客人,客人若在家吃晚饭,吃完饭后必要一起喝茶,或者前一位客人刚刚吃完茶走了,或者没走又来了新客人,于是又得陪着,常常陪到十二点钟。鲁迅陪客人时都是坐在藤躺椅上,不断地吸着烟。客人走了,这时全楼都寂静下去,窗外也一点声音没有了,鲁迅便开始工作了。
郁达夫在上海聚丰园设宴,时鲁迅在座。郁问鲁迅:“这些天仁兄辛苦了吧?”鲁迅吟出了前两天未写完得半首诗:“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躲进小楼成一统,管他冬夏与春秋。”郁打趣道:“如此看来您的华盖运还没有脱。”鲁迅忽有所悟,说:“给您这么一说,我又有了上半首诗。”接着吟出上半首诗:“运交华盖欲何求,未敢翻身已碰头。破帽遮颜过闹市,漏船载酒泛中流。”这便是鲁迅最著名的自嘲诗。
据北大教授白化文回忆,老北大时期,校门口卖豆腐脑常自豪地对他们那些小青年们说:“老年间儿,我爸摆摊儿那会子,鲁迅跟他拉洋车的肩并肩坐在咱这摊子上,一起吃喝,吃完了,您猜怎么着?鲁迅进红楼上课,拉洋车的叫我爸给他看着车,也进去听课去啦!蔡校长的主意:敞开校门,谁爱听就听,不爱听拍拍屁股走人,谁也管不着谁,那才叫民主,那才叫自由哪!”
萧红曾问鲁迅:“你对我们的爱是父性的还是母性的?”鲁迅愣了一下,肯定地说:“是母性的。”
《海上述林》上卷出版后,鲁迅让冯雪峰送给毛泽东、周恩来各一册,冯用鲁迅的钱给毛泽东买了一只火腿,并告诉了鲁迅。冯托西安办事处转交延安,后来冯才知道,书是送到了,火腿却被西安办事处吃掉了。以后冯见到毛,告知火腿之事,毛高兴的说:“我晓得了。”
有人统计过鲁迅300万字的作品,发现其中“人”字出现了21362次。在《准风月谈•晨凉漫记》中,鲁迅曾谈到了想做一部中国的“人史”,以对抗满篇都写着吃人二字的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