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
鲁迅幼时,一次听说某地唱戏,便兴冲冲催促家人带他去看。结果父亲要求他背诵完功课才许出门。鲁迅照办了,但去看戏便变得索然无味,对书本也产生了反感。许广平说,鲁迅个性很强,如果一件事情遇到了阻碍,给予他的印象,便比别人深刻得多。
在鲁迅的印象里,父亲是一个严厉、不近情理,任意扼杀儿童的天性的人:“我至今一想起,还诧异我的父亲何以要在那时候叫我来背书。”但在弟弟周作人的印象里,同一个父亲却是个慈爱的父亲。
鲁迅幼时,长妈妈总限制他的活动,拔一株草,翻一块石头,都要管束。当长妈妈踩死了伴他读书生活的隐鼠,他愤怒了,公开向长妈妈诘问,并从此对长妈妈产生了憎恶。但是,当长妈妈用蓝布衫为鲁迅包回他渴望已久的四本绘图《山海经》,鲁迅一下子把长妈妈敬若神明,以前谋害隐鼠等怨恨,全都消失了。
寿洙邻回忆,鲁迅在三味书屋的书桌原本设在南墙下,光线较暗,后鲁迅以门缝有风为由,请求将书桌移至西北临窗的明亮处,其实鲁迅是因为喜欢在抽屉中看小说,暗处光线不足,才请求移至亮处。
当时绍兴初设电报,街道上竖杆挂线,学生见之效仿,拔下头发接成长线,悬挂在梁上,将纸条系与发上,来往通信,不亦乐乎。先生寿镜吾由于近视,最初并未发现,后来看见纸条在空中移动,便责问谁是肇事者,学生相互抵赖,但私下皆怀疑为鲁迅发明。
先生寿镜吾曾出对子“独角兽”,少年鲁迅对以“比目鱼”, 一兽一鱼,一虚一实,堪称佳对。
鲁迅记忆力很好,读书时,先生最初每日限定要背四行书,他马上便能背诵;先生看见他在玩,便加背四行,结果不出一会儿,他又能背诵;于是先生加到十六行、三十二行……半本书、整本书,都难不倒他,先生只好作罢。
林贤治的《人间鲁迅》记载一事,一次,同学将漂亮的信笺分赠他人,大家都高兴地收下,惟有鲁迅拒绝不收。后来大家才知道,原来这些信笺是那位同学偷来的。
鲁迅的祖父习惯在饭后才吃点心,因为饭前吃点心,正餐便要相应减少,而饭后再吃,则吃几个也不成问题。他不仅自己吃,也允许孙辈们吃。鲁迅养成了这种习惯,并称之为“一起消化”。五四时期,钱玄同常到绍兴会馆找鲁迅聊天,饭后鲁迅常拿出点心来吃,钱便笑道:“一起消化么?”然后努力陪着鲁迅吃下一个。
鲁迅告诉许广平,他小时候每每穿上新衣服,家人总时时监视警告他不要弄脏新衣,弄得他坐立都不自由,便觉得穿新衣服是一件最不舒服的事情。鲁迅宁可穿的差一些,当吃完点心糖果,手边没有可以擦手的,便很随便地在身上一揩。
鲁迅自小便爱书,买来的书如有污损,一定要拿去换;书钉的不好,他便自己拆开重新装订。他翻书时极其小心,舍不得弄上一点污渍或褶皱;翻书时,为不弄脏书,总是从书页褶缝上方印有一条宽墨线的地方翻书。如果弟弟们在一旁看,鲁迅也不许他们伸手摸书,因为生怕他们弄脏了书页。读毕,鲁迅要把书放到一只红色皮箱里码放整齐,小心起来。
一次,鲁迅买回书后,发现纸有残缺或墨污,便拿去换,但换回来的又不满意,便再拿去换,如此反复,书店伙计烦了,调侃道:“这比姊姊的面孔还白,何必掉换。”鲁迅听罢愤然而出,再不去买书。
百草园东边有一私塾,先生姓王,绰号“矮癞胡”,打学生手心时下手极重,还设了撒尿签。而三味书屋则自由多了,想要方便时从来不用请示先生,故鲁迅等人听说王先生之事后极为愤慨。某日中午放学后,鲁迅和几个同学约好,冲进“矮癞胡”的书房(书房中的师生都已散去),撅折了撒尿签,将笔墨乱撒一地,以示惩罚。
祖父下狱后,鲁迅兄弟三人被分别送到亲戚家避难,鲁迅寄居在大舅父家中,不免受些闲气,据他对周作人说,曾在那里被人骂作“讨饭”。
父亲生病后,鲁迅不仅要上学,还要走六七里路上街为家中采买东西。其中最轻松的差事是为父亲买水果,水果店的店主日久面熟了,便尊称他“小冷市”(少掌柜)。
鲁迅的父亲病重后,鲁迅作为长子,也承受了巨大的精神重负。后来他在《父亲的病》里,沉痛地写下了自己出入当铺间,默默地为父亲买药、觅药中痛苦的内心体验。鲁迅在《呐喊》序文中说:“有谁从小康人家而坠入困顿的么,我以为在这途路中,大概可以看见世人的真面目。”
鲁迅到南京读书前,周家全族召开会议,内容对鲁迅家这一房极为不利,其他房的长辈们逼迫鲁迅签字,鲁迅说要请示祖父,拒不签字。但这件事对十五六岁的鲁迅影响不小,“至少不见得比避难时期被说是‘讨饭’更是轻微”(周作人语)。